这是京城戒严的,第三个夜晚。
九门封闭,门市冷落,太阳下山后,只有知了敢叫两声。
三公主、四公主带两千亲兵入城之后,绝大部分京官都机智地选择了告假,六部空空荡荡。
宵禁的梆子响过后,大学士张英府上的大门,开过两次,却没有人走出来过。
张英知道,再过不到两个时辰,乾清宫中,这场诡异的角力便会结束。到底是太子釜底抽薪,还是皇上大义灭亲,总会有个结果。
他半年多都等了,不差这两个时辰,但他的长子张廷瓒,没有两个时辰,可以续命。
府里长住的大夫,原是张英为了方便自己装病请来的,如今却守在他的长子床边,用药施针,片刻不离。
“张相,大爷的风疾是老毛病,这些天许是操劳着了,因此发作。在下医术浅薄,京中多有圣手,何不请来,为大爷诊治呢?”
张英看着眉头紧锁、扶着额头痛不欲生的长子,最终下了决心。
人算,不如天算啊。
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偏过不去长子的生死。
张英走出儿子的病房,找来府上的大管家。
“照你说,外头不肯通融?”
“老爷,小的白天出去,七贝勒的丈人、都统法喀大人,亲自带兵守在外头。他替四公主殿下传话说,她要想进张府,谁又能拦得住?可殿下不愿冒犯了老爷,您自个儿把门打开,她才进来呢。”
“唉……那就去请吧。把我的书房拾掇拾掇,多备上些果品好茶。”
“是,小的这就去安排。”
短暂的忙乱后,张府总管出了大门,向把守在外面的兵丁,递了两个沉甸甸的荷包做贿赂。守门的几个八旗兵里,便分出一人,往法喀处报信。
海枫其实就在不远处,一条暗巷里,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大学士张英,值得她下功夫拉拢。
明早要参加大朝会的官员,要么,早早都站到了她这边,吃到了她给的红利,不能跳出来反对,譬如陈廷敬、王士祯;要么,有致命的把柄捏在高士奇手里,不敢开口投反对票。
比较棘手的都察院,她在郭琇等人任职期间,已经把势力渗透进去了,那些言官,答应两不相帮,大多装病不参加,只留几条小虾米出席,充数而已。
这就是她十多年来的成绩单。人脉、人情、利益交换。纵然有几个官员始终没能搭上线,但他们都不在重要的位置上,声量可以忽略不计。
只有大学士张英,海枫没有把握,能捂住他的嘴巴,不被他质疑。
而且,就在她进京的前一夜,本该被软禁在自己家中的四贝勒,也就是雍正,竟然在粘竿处侍卫的帮助下,突然逃跑了。
他或许此刻,就藏在昔日老师张英的家中,也说不定。
治风疾的药材,两名京城最好的大夫,她白天听说张廷瓒发病后,立刻就准备下,然后命人套车,在这条巷子里,静静地等着。
海枫本以为,总得张廷瓒的病情真正被控制住了,张英才会服软,没想到大夫和药材刚进张府,一名三十上下、中等身材、做书生打扮的男子,便来跪倒在她的车马前。
“臣、大学士张英之子,翰林院庶吉士张廷玉,叩见四公主殿下。”
海枫被这个在清宫剧里,高频出现的名字勾起兴趣,撩起马车的窗帘,打量着他。
这人长相倒没什么特别的,算不上英俊,胡子刮得利落,一件半旧不新的灰色家常长褂,领口、腕口,在灯笼的柔光下,都能看见破损后、又精心缝补好的痕迹。
宰相家的次子,穿衣打扮如此寒酸,张英是真不为富贵动心。
“免礼。你哥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