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广陵之地,一场相持已久的大战即将爆发。
深秋的午后天高云淡,江水南岸的大军已经按照蓄谋策略部署好。放眼望去,大小战船铺满江面,最前几排仍旧是搭载抛石机的小战船,其后是装满乱石与火油罐的大战船,在这些乱石堆上多了数万顶折叠好的帐篷,庄蹻果真将这些帐篷缝制成作战时的“乌云”了;再往后是三艘成排或四艘成排的连体战船,连体战船上整齐排列着数万匹战马,战马都用黑布蒙着眼睛。每匹战马身旁立着一名兵士,人马都披挂着青铜铠甲;靠近最岸边还有轻便的小战船来回穿梭,正在向船队补给兵械。整个场面威严静穆,二十万大军正在等待军令。
在江岸旷野中,“平原”帅旗迎风招展,一身铠甲的庄蹻凝神坐在帅旗下的战车上,已经等过了旺盛的朝气、怠惰的昼气,终于迎来思归的暮气,准备做出征祭鼓仪式了。
酉时刚到,庄蹻便起身挥手,身旁的号子手吹响号角。随即,几名刀斧手将两名秦军探子押到帅旗下跪定,探子手足皆已束缚,口中塞着布条不能言语。
庄蹻双手合于胸前先向“平原”帅旗鞠躬施礼,而后再向苍天仰面施礼。礼毕,高声祝祷道:“秦军无道,冒犯天理,侵我疆土,残我百姓。今太一尊神授我旗鼓,歼灭元凶,还黎民百姓以太平!大战即开,见吾旗纛者必目眩,闻我鼓鼙者必魄散!”祝祷毕,大手一挥,刀斧手手起刀落,将两名探子拦腰斩成了两截。而后,将带头的上半身横放在道路左边,带足的下半身横放在道路右边,再取其血涂在大小战鼓上以示行祭。
随后,庄蹻翻身跃上战马,拔剑高呼道:“讨伐暴秦,我军必胜!”数十万大军跟着高呼:“必胜!必胜!”这祭鼓仪式虽然残暴,却极大地鼓舞了士气,顷刻间,士气无限高涨。祭鼓誓师大典刚结束,兵士们便在身上喷洒雄黄酒与雄黄粉,以防交战时庄鼠放出的毒蛇。然后,旗手扛着帅旗从尸体的头、足之间
穿过,庄蹻骑马率领大军紧随大旗前进。来到岸边,大军自动分成两路,一路为步卒与骑兵,登上连体战船负责从正面进攻;一路为水师精锐,继续往上游行了数百步才登上早已备好的游艇战舰,负责从上游偷袭。
正奇之兵皆以就位,三遍战鼓响必,所有战船起锚离岸,黑压压的船队快速向北岸驶去,仿佛飓风赶着落叶在水波上疾驰。
半个时辰以后,大小战船逐渐逼近北岸,岸上的哨兵早已吹响预警号角。已经放松警惕的秦军闻讯后先是一阵慌乱,铠甲不整拖着兵械钻出营帐集结,直到白起冲出中军大帐纵马到阵前组织全军迎战时,军心才稳固下来。
前后用了半盏茶工夫,十万大秦锐士便全副武装立在岸上,拉开长长的封锁线。最前排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主将正是白起,怒目圆瞪着江面。江面上布满了一片黑压压的战船,且大小战船排列有序,小战船上载着抛石机与攻城器械,庞然大物般的连体战船上载着
数万匹战马,骑兵队伍纹丝不动。
“想不到,庄蹻竟然能造出如此大战船?”白起身旁的兵士们惊讶嚷嚷着。
“看清了,那是连体船。”白起喝道,“庄蹻不过是临时将几艘大战船连在一起罢了,以便运送战马。”
“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想同我中军决战了!”兵士们交头接耳。
白起又一次向西眺望,摇头叹道:“援军尚未到来,我以十万中军对付庄蹻,险矣!看来我派出左右两翼太过冒进…”
此时,江面上突然出现一艘轻便战舰快速向岸边驶来,船头飘荡着“平原”帅旗,立在帅旗下的人正是铠甲裹身、战袍飘飞的庄蹻,身旁跟着庄鼠与几名手执盾牌的贴身护卫。
白起一眼便认出了这位劲敌,高声喝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数日不见你为何改旗易帜了?那‘庄’字帅旗改成‘平原’帅旗,莫非
你想平定中原不成?”
“何以改旗易帜?尔等乃是心中无道义之人,永远也不会懂!”庄蹻冷笑道,“既然如此久你还不率兵撤去,今日我就先平定了你,再去平定中原!”
“秦王正在向关外增兵,我大秦锐士即将威定天下,”白起也不甘示弱大喝道,“就凭你聚集起来这群乌合之众焉能平定我大秦锐士?”
“大秦锐士残暴不仁,即便能征服天下也不能征服人心。”
“有了天下,便有了天下人之心!”
“有了天下只是霸业,有天下人心才是王业!”
“先有了霸业,何尝不能有王业?”白起笑道,“凡统民牧民者,犹如聚群羊而畜之,放牧在水草丰美之地则孳息肥硕,放牧在贫瘠碱土之地则折减稀落。只要征服了天下,再对黎民百姓略施恩惠,人心可得矣!”
“武安君之言大谬也!”庄蹻一阵嘲笑,“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武安君居
然将黎民百姓皆视为禽兽,可见你野蛮至极,必然是胸怀一颗禽兽之心!所谓道不同者不相语,今日,就让你这霸王之业梦断广陵吧!”言讫,挥手转手,轻便战船调转船头,急速撤回船队之后。
急促的战鼓擂响三遍后,抛石机同时开动,将拴在数十顶营帐拼接成的大营帐前边及两个角上的几块石头同时抛出,石头带着数十丈见方的大营帐朝秦军头顶飞去,仿佛一团乌云降落头顶。这些拼接牢固的大营帐落入秦军阵营中时,少则能覆盖住百人,多则能覆盖住千人。顷刻间,这些被辽阔的营帐遮住视线的兵士慌乱起来,战马也嘶鸣咆哮,大军开始躁动。与此同时,一张张大营帐还在持续不断飞来,白起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望着大部分兵士与战马被覆盖在营帐之下,有目不能视,有足不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