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多虑了。”庄蹻生气道,“如此昏聩之主,即便陈城告急,我断然不会率兵去救楚王。当今局势,楚国已失去半壁江山,我们只能誓死守好会稽郡,方能保住一片生存之地。救国救民,几无可能了。”
“只是,敌我双方隔江而望,如此局势还会僵持多久?”憨鱼问道。
“僵局不可久,迟早必破!”庄蹻回道,“若昭华所言成真,巴蜀驻军果真经余干、姑蔑从西侧攻击会稽郡,便是僵局打破之日,我军也将陷入全面危局。
”
“如此说来,我军绝不能等到那一日,”憨鱼也陷入了惶恐,“务必在巴蜀援军到来前渡过江水与秦军厮杀,或许还有取胜之机。”
“越人之舟,秦人之马,各有便焉。”黑神叹道,“不到万不得已,尚不能与秦军短兵相接啊。”
“所谓乱而取之,强而避之。”昭华也赞同道,“虽然秦军水师遭受重创,折其一翼,然铁骑锐士依旧毫发无损,若我军过江硬拼,未必能讨得便宜。”
“然也,我军尚处于攻不足而守有余之势。”庄蹻感慨道,“君失一策则国破家亡,将失一令则军破身死,时机未成熟,我不可轻易下令开战哪!”
庄鼠疑惑道:“兵法云:先人有夺人之心,若等到秦国援军到来我军岂不腹背受敌?”
“‘先人有夺人之心’,庄鼠这兵谚说得好哪。”庄蹻冲庄鼠点头道,“然则,自武关失守、汉中之地沦陷那时楚人便失去‘先于人之机’了。如今秦军攻陷楚都,陈兵楚国腹地,先人而夺人之心者,当属白
起矣…”
“如此说来,我军只能坐以待毙了。”庄鼠顿时变得像一只泄了气的羊皮鼓,彻底绝望。
望着庄鼠绝望的样子,庄蹻安慰道:“军志有曰:失地之利,士卒迷惑,三军困败。我军早已失去地利与士气,幸亏前几日趁夜偷袭,砸毁秦军战船,挽回来一些士气。至于何时能挽回地利之失,只能静候战局转变了。兵法还云:见可而进,知难而退。近些日子,我军只能严阵以待耳。”
憨鱼急切道:“大司马之意,战局还可能变得对我军有利?”
“我也是心存幻想矣。”庄蹻回道,“当今天下,受秦国蹂躏者并非只有楚国,韩、魏几近亡国灭族,赵、齐、燕也已嗅到了亡国之危。唇亡则齿寒也,但愿各诸侯国还能结成同盟,做一次生死反抗,为我军创造出一次战机。”
“秦军虽然树敌于天下,也是实力之佐证。”连黑神也失去了信心,“妄想山东六国再次结盟对抗秦军
,机会渺茫矣。”
“然而我一直坚信,凡圣人之用兵,并国不违贪,诛暴不避强,亡国而不失人心,乃行仁义之理也。故武王灭国者五十,顺乎天而应乎人,天下大悦。今白起之用兵,上无仁义之理,下无诛暴之行,徒以勇力征伐于世,天下诸侯莫不厌恶,必不可长久。”面对众人皆失去信心,身为三军主将的庄蹻只得坚定信念,自己给自己鼓劲儿。
“将军之言不无道理,然能以勇力征伐天下,天下谁人还在乎仁义之理?”昭华叹道。
“昔日吴王夫差北攻齐,东伐越,九夷宾服,于是自恃其力,伐其功,吴人方起离罢之心,勾践围王宫而亡国;晋智伯攻中行氏而据之,又攻范氏而大败之,又围赵襄子于晋阳。即便如此,韩、魏相谋,击智伯,大败之而亡。此皆舍礼义,徒逞勇力之故耳!”为了坚定全军士卒之心,庄蹻必须引经据典,将身旁这几名副将说服,“唯有禽兽才以勇力为政,以强者为王,有强者崛起便易主!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皆
因捍卫仁义之礼而存于世也!”庄蹻再次拍案起身,“如今我们面对强秦之兵,眼中可畏惧,然心中绝不能畏惧!因为我军占据仁义之理,苍天必佑我军,大地必育我民!”
追随庄蹻多年的黑神觉出了庄蹻的决心,骤然起身明誓:“有德之军不可敌,我等将追随将军,捍卫仁义,保我生民!”
几名副将也随之起身明誓:“有德之军不可敌!捍卫仁义,保我生民!”
“善用兵者,择利而从之也。”终于激起了属下们的信念,庄蹻却冷静下来,伸手示意众人坐下继续商讨对策,“时机未到之前仍旧不能出兵,全军将士们务必严阵以待,继续等待开战契机吧…”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白起确实令庄蹻无计可施。时至今日,白起亲历大小战役数十次,从无战败经历。他之所以能取得如此辉煌的战绩,一是他身后有秦国强大的经济军事力量做后盾,他充分利用了战国后期秦军对东方六国的压倒性优势;二是他赢得了秦昭王
、宣太后、魏冉等当权派的全力支持与绝对信任,朝中无掣肘之力;三是他用兵风格稳、准、狠,宛如虎狼一般,不瞅准机会绝不出兵,出兵必胜。庄蹻意识到这些因素后,只能同白起保持着对峙,以保全军有生之力,不敢轻易与其短兵争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