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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走(第4页)

星夜,云天晓端坐在高足案前,笔疾如飞,上书请皇帝,严惩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顺天府尹熊继仁。写完粗略检查了一番,云天晓心中仿佛有百灵鸟在唱歌般轻松愉悦。

笑颊粲然,锁入密折匣,既能讨严凝喜欢,又能惩治贪官污吏,如此一石二鸟,怎能不令云天晓身心欢愉,畅快的暖流奔涌全身。

翌日,天高野阔,旭日跃出东方天际,给捍北关的一砖一瓦,镶上层耀眼的金黄。严凝照常生火做饭,青烟袅袅,嘴角始终放不下上翘的弧度。

以至于与云天晓对坐过早,只能把脸埋在碗里,假装喝粥,完全无法与云天晓平静对视。

云天晓眯着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含笑打量着严凝那藏不住的颤抖肩背。只当她是因冤案得翻止不住高兴,故意找话逗她。

“从前怎么不见凝你这样爱吃粥?”

“唔,”严凝仿佛能听见自己脑筋转动的吱吱作响,“从前殿下高高在上,哪里敢在殿下面前失态。”

“哦,那我是从前是怎么个高高在上法?”

“唔。”严凝语塞,云天晓笑得露出了两排牙齿。

吃过饭,严凝向云天晓告假外出,回镇北关取牛乳。

云天晓欣然答应,随手扯下一张秋香黄笺,提笔写了诸如此为我属下严凝,奉命自捍北关前往镇北关,往来关门如见此信,请与支持为盼的字样。

严凝双手捧在胸前,如获至宝。

飞快地收拾出简单的行李,越冬的裘袍过重,弃之。先前弋阳刺史送的几箱宝贝,大都被云天晓犒赏将士。仅剩的几件,严凝精心包裹后,藏进包袱里。

她可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家闺秀,这在外面,都是钱。又往包袱里放了从汗青屋里带出来的几样常用药,往后的路需得自己走,病倒也再无别人照料,药可不能少。

揣一只填好火药的火冲防身,严凝最后望了一眼云天晓住处的花窗,头也不回地溜出捍北关。

见捍北关来人,又手持大将军王手书的开关函,镇北关守卫全无提防,大开门户。严凝大摇大摆地径直前往马棚,相中一匹牙口齐整的五花骟马。

打声招呼说是宁王爷用,马卒便恭敬装好马鞍,交由严凝带出镇北关。

这骑马,严凝早前跟着卓汗青玩票似的学了几回,总也不得要领。跌跌撞撞走了三天出河谷,连忙在就近镇子里,给马换成了大走驴。

向南刚过弋阳城,严凝就忙不迭卖掉了金步摇,头上只剩素面骨簪。穿的是她从当铺新淘换出来的,通身半旧的粗布短打。

又两天,头上扎着羊肚皮手巾,赶着破驴车的严凝,顶着满脸灰土。连最敬业的山匪盗贼见了,都得骂一句穷乡鬼,晦气。

山峦巍峨,苍穹蓝如洗,漫天云卷云舒,碧波荡漾,清风拂过,水面涟漪细碎晨光透过重重树叶,投落满地斑驳的光影。

丛林深处,传来妇人失声恸哭,凄厉悲切,“言希啊,我的夫啊,自三年前我嫁与你,便是享尽了这辈子的好日子。你怎么就,怎么因为一场风寒就,”低声抽泣了几声,又呜咽着唱起歌。

“黄河水来黄泥浆,捞一捧水来半碗沙。舀上一碗黄河水,留下那泥来留下沙。捏一个你来捏一个我,把咱两个,一起打破,再捏一个你来,再捏一个我,你泥中有我啊,我泥中有你。”

抛却这歌声中夹杂的啜泣声,这实在是首耐听的小调,严凝想。仰面半倚着车厢,不紧不慢地赶着驴车,忍不住跟着哼唱了两句。

妇人唱着唱着,突然爆发冲天的愤怒。含着哭腔,高的破了音的痛骂:“你们这些丧良心的,我夫君才走了三天,你们就想着卖了我去,言希他尸骨未寒啊,你们就不怕他泉下有知,心寒吗?”

老妇人声音:“佳纾你莫闹,言和如今也十八了,也该娶妻了。三年前娶你,咱们已经掏空了家底了,现在不卖了你,俺们上哪儿筹钱去?”

“我不去,我生是谈家人,死是谈家鬼。”妇人决绝的喊道,一声闷响后,众人七嘴八舌地嘈杂声起。

“哎呦,怎么撞了,快拉回来。”

“真撞了,她婆婆,快给她摁上把香炉灰。”

中年男人冷冰冰地说:“我要买活的,死人可不要。”

有妇人伶牙俐齿,“他二哥,你顶放心,别看现在这么大气性,回去只要你收服了她,管保对你忠贞不二。”

又劝慰新寡妇,“佳纾醒了?疼吗?啊,晕啊,你说你何苦呢,言希他没了,也没给你留下个一儿半女。你还这么年轻就守寡,往后老了,可怎么办啊?你看这李二哥,肩宽背阔力气足,一看就是个值得托付的。“

新寡抽噎着,许是撞得狠了,话说的断断续续:“连五嫂说的,句句都在理。佳纾心里清楚,可,”又是哇地一声哭出来,“我这肚子里,有了。”

“啊?”妇人们惊叫起来。

尽管心里清楚事不关己,自己又在赶路,不宜横生是非。严凝还是不由得调转了驴头,心说各人有各命,我就绕路瞧瞧,看个热闹,绝不多事。

“呸,娘们家家,果真办不成事,”老男人沉声道:“也不想想,她肚子里有的,就是言希的吗?赶紧一包桃仁打了去,言希没了,再不过言和娶妻,咱们老谈家,岂不绝后了?”

“公公,”佳纾凄厉地尖叫,“我嫁进谈家,就是谈家人。您可以打我,卖我,可您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孙儿,你们今天这样污蔑我,对得起言希吗?”

“听她吵吵这么多干啥?”另一老汉出主意,“赶紧捆了,照肚子来两脚,人家李二哥也忙,跟她在这儿可耗不起。”

一阵淅淅索索后,妇人哭声骤然停下,严凝心道不好,一脚踹在驴屁股上,高喊道:“且慢!”

一座新坟出现在丛林劲头,木头做的碑上断茬分明。被老汉膝盖顶在坟上的女子,被人像捆牲口似的,嘴上勒了麻绳,额头上包了灰涂涂的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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