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如雨下。
“玄凌。”她执拗地唤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他微弱的声音终于在静谧的室内响起。
“季卿……”
“玄凌。”她握着他的手,胡乱擦去自己的眼泪,努力想要给他一个笑容,“玄凌。玄凌。玄凌……”她一遍又一遍叫着他的名字,终究还是问道,“你恨我吗,玄凌?”
这么多年,在他的床边,她终于说出了一切。从穿越到她每一次的算计,她彻底地袒露了自己。守着一个秘密实在是太辛苦太辛苦,尤其是改革的这些年来,她承受了太多压力。一日又一日,如果不是有他默然的陪伴,她绝对撑不过来。
她盼着他醒来狠狠呵斥于她,又惧怕见到他失望的目光。
“玄凌……”
“季卿。”他吃力地微笑着,口齿尚算清楚,气息却已十分衰微,他问,“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一夜,你对我说过些什么吗?”
季昭愣住,忘记了去擦眼泪:“什么?”她竟一时支吾住了。
玄凌微微一笑,道:“你说……你最喜欢桂花。”
他缓缓吟诵,一字一句,如在昨日:“花小而香烈,其香气清甜馥郁却不腻人。不似水仙,出尘孤绝,纵使清高,却也无情,而是带着些人间烟火的美好味道,甜美而和婉。”
季昭喃喃道:“你还记得。”她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着。
听
得玄凌温和道:“别哭,季卿。”神色稍见迷离,“人间烟火……谁又会因为嫌弃烟火的气息,而不肯用膳呢?我知道你,真正的你,季卿。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
他想要帮她擦去眼泪,却发现自己连抬起手臂的力气也无,只好转而拍了拍她的手背,自嘲一笑。
“水仙二字……改为梅花,甚好。”
他定定目视于她,目光中有温柔的笑意,仿佛在欢欣自己终是认清。他一字一句说道:
“……其香气清甜馥郁却不腻人。不似梅花,出尘孤绝,纵使清高,却也无情,而是带着些人间烟火的美好味道,甜美而和婉。”
季昭泪如雨下,只哽咽着叫了一遍又一遍:“玄凌……”
“别哭……”他的声音几近微不可闻,“小桂花……”
季昭微微张嘴,呆立于原地。同一时刻,玄凌的手滑落在榻上。
他的唇边犹然带着淡淡笑意。
新禾十四年,周玄凌逝于颐宁宫东侧殿。
同年,太后季昭崩。帝恸极,谥为“诚宪太后”,辍朝三月。民间皆缟素。
新禾十四年八月十一日。东城门。
一青衣妇人扶着侍婢的手,提着包裹,等着出城。这妇人年纪虽然有些大了,但她容颜颇为不俗,风韵犹存,惹得路人纷纷瞩目。然气质之高华,又叫人不敢亵渎。况且诚宪太后执政之时曾定下保护女子的政策,故妇人一路行来并不曾被打扰。
如今天下安定,人人皆能安居乐业。只要勤劳,便能吃饱穿暖,治安亦是大好。少妇一路走来,暗暗点头。身边的侍婢也是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忽而有人嚷嚷道“状元郎来啦,大家让一让”。妇人急忙随着人群闪避。大周如今没有民让官的习俗,更是不允许官员利用特权开道。只是在诚宪太后的引导下,整个大周都重视读书,对于状元更是倍加尊崇。这让路却是发自内心,而非强制行为。
抬首一看却是阮清。他已经为官至户部侍郎,只是百姓们总觉得“状元郎”更贵重和亲近,总是如此称呼他。阮清看见人群中的妇人,也是微微一愣。面上释然与欣喜交错,颔首一礼。
妇人含笑回礼,就此别过。一路随人群出了城门,
深吸一口自由的空气。忽闻耳边一声轻笑响起,转头一看,却是另一位红衣妇人,跃马扬鞭,似笑非笑盯着她看。
“怎么?终于舍得出来了?”那红衣妇人笑道,“听说太后崩了,特意不辞辛劳赶回来。”
青衣妇人亦笑:“难怪湛儿强留了我这些日子,原是收了你的好处。”
“可有打算么?”红衣妇人漫不经心笑道。
青衣妇人拱手为礼,笑道:“还请慕容兄指点!”
红衣妇人遂大笑,伸手扯了那青衣妇人上马。一红一青,就此绝尘而去。那侍婢惊道:“夫人,您等一等奴婢——”
却是红衣妇人懒洋洋的声音被风送回:“蘘荷,你家夫人交给我,你还不放心么?你呀,也该考虑自个儿的终身大事啦。”
侍婢仍是不能放心,焦急地抬首望去,只是哪还有两人踪影?忽而有人拍肩,侍婢警惕转身,却是一男子,温雅道:“我是慕容氏旧仆,奉夫人之命在此等候姑娘——可是姑娘掉的金簪?”
侍婢低头一笑,不胜娇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