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日后,横渡西北雪境冰川汪洋的叶言学一行人,终于成功穿过了藏在海中的结界,抵达了位于妖界的焰火之邦。
在踏入那座火山的瞬间,浩荡的队伍中就只有叶言学和那一顶巨大的轿子被拉入了结界的最深层。
失去掠景后,叶言学好像死去了大半。
而他再次和熙照的恶念得以真身相对时,才发现原来两个人周围萦绕着如出一辙的浓重死气,几乎将人的脊梁压弯,可他们还是硬撑着战得笔挺,这时,唯有二人知道对方在忍受着怎样的煎熬。
“好久不见。”熙照恶念缓缓开口,却不是对着叶言学,而是对着庞大轿辇里的那位赤土金城之王。
轿子里传来阵阵诡异的低鸣,像某种怪物的低语,叶言学瞳仁微动:她在念咒,某种古老的咒语,怪不得这国主硬要亲眼见一次熙照真身,看来是有别的盘算。
而熙照的恶念甚至没动一根手指,这轿辇便被放入了一个噤声的结界内。
“她是我们的旧识,你还记得吗?”熙照从容不迫道。
记得,当然记得。可叶言学没将一丝侧目分给那轿辇,初入赤土金城时他曾以为那一脉皇族是当初将他放走又在暮年率领族人与其他势力共谋将他囚禁于黑金神殿中的那个老妪的后人。
没想到此刻看来,她一定是用了某些手段,让自己能借用子孙后代的身体得以延续,而她又不像雪暴拥有不灭的元神,所
以占用肉身的代价,可能是堕落为了失去行动能力的异常生物。
“恨她吗?”美善的神明,再度开口,可似乎他并不想从叶言学这里获得什么答案,只是自说自话完便将叶言学带离了这结界的最深层,二人赫然出现了外面——无数双眼睛的面前,瞬间掀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她不过是忠实反应出本能的生物,同其他的东西,没有半点不同。”熙照的真身如是说。
跟随着叶言学的那些炼仙人还有魔种鸮慈·安斯尔率领的魔族,在熙照恶念真身出现的瞬间,双眼被神明的光芒刺痛,全都捂着眼睛惨叫着。
“我并没有想要报复,只是给她思考的机会,在那里面,时间会被无限延长,她既然喜欢长长久久地活着,我便给她这个机会,在里面她会度过无法想象的漫长岁月,直到——自愿将国运还给我们中的一个。”熙照缓慢地说。
叶言学静静凝视他,熙照的恶念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他已经没有心力去推测,只是当他望着眼前的神明疲惫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的面目时,心里忽然涌现某种无奈,绞痛着的无奈。
哪怕是恶念,熙照也不擅长做一个混蛋,至少不会比他这凡人更擅长。叶言学这样想着。
眼前的熙照是从他身体中割裂出去的一部分,又或者他才是熙照身体出被割出去的那一部分,这二者间没什么差别,他看着飘渺好似摇摇
欲坠的神明,只觉得他一定是很痛的,孤独得发空发痛。
于是,叶言学穿过哀嚎的众人走上前去,目光没有半点动摇地盯着熙照说:“在这一局出结果之前,我会留在这里。”
没人见过主动送上门的人质,听到这句话,那些炼仙人急忙动灵压制下痛苦,平复内流,“慕蘭王殿下,这万万不可啊……”
叶言学没有搭腔,他们只好捂着眼睛紧张兮兮地听着——
没想到叶言学会自己走到最危险的地方,站到可能会落下的屠刀之下,假如这里的火石被点燃,那么整座岛屿将被焚烧成灰烬,肉体凡胎的叶言学当然也会,可熙照的恶念不会,他已经拥有出自鲲鹏大熔炉的不朽肉身,所以受到威胁的唯有叶言学一人。
所以傻子才会留在这里。
但无论人们如何想,叶言学还是这么做了,他留在了焰火之邦。抬手的瞬间,包括第一次跟随鸮慈·安斯尔踏入此处的所有魔种,全被送回到了那条横跨汪洋的大船上。
“追加一条,结果出来后,我要带走乔施予。”
熙照恶念颔首,然后他们两条“孤鬼”开始满了漫长的等待或是对峙。
叶言学不知道被关在结界里的赤土金城之王会坚持多久,但凭他对那人固执灵魂的了解,想必不会容易,所以也做好了长留于此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