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第三天清晨埋葬那个年轻人。
这是一场异常安静的追念。负责主持葬礼的黑田兵卫一改以往警界在受害者葬礼开发布会的风格,驱逐了一切媒体的采访。
于是被邀请的人寥寥无几——警察厅的几位长辈,警校的五人,还有几个降谷零他们从未见过,却仿佛是佐川涉熟人的人。
没了。
讲起了也有点荒唐,佐川涉那家伙热热闹闹的活了二十多年,死了却仿佛变性一般喜静起来。
躺在地下安安静静,好像从来没有活过,却又在这个场合时时刻刻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不过要细想,也符合他那种“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的烂人性格。
一声不吭的死了,然后留下无限的惊惶和不可置信。
没有人拒绝这场葬礼的邀请,即使是看上去永远也不会来这里的松田阵平,所有人都安静的来到这里,安葬一个刚毕业就殉职的警官。
除了这场葬礼主角的父亲,他在人世的最后亲属。
仿佛他真的失踪,人间蒸发一般,连消息都全无。
葬礼和悲剧好像总发生在阴云之下,而这次葬礼却顶着湛蓝的天空,和温柔的阳光。
可是降谷零却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一场淅淅沥沥的冷雨里,寒意一层一层浸到骨头里,即使是再热烈的事物也无法让他温暖起来。
因为有一个人死了。
他们实在是过于年轻,从未想过在这趟一直同行的生命列车上,是否会有哪个人一声不吭的跳车,然后留下原地,在月台上对他们遥遥挥手。而他们却不断前进,最后对那个人的记忆只留下一个影影绰绰的远影,就这么生生把他落下了。
当最后一个人也放下白雏菊之后,他们开始埋葬年轻的警官。
那个小小的盒子里,放不下他的遗骨,只有一套从未被穿过的警服和一点随身物品。
爆炸那一刻的温度高达上千度,而人的骨骼在900度便会化成灰烬。
在高压水枪的冲击下,他的骨灰早已和废墟混在一起,无法分离,也无法分辨。
最终他们只能这样将他埋葬。
诸伏景光和伊达航找到了那位最后和佐川涉有过对话的医生小姐,六楼的监控被恐怖分子提前破坏,他们无法看到一点消息。
他们迫切的想知道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什么话,什么东西,什么念念不忘的事情。
无论什么都好。
这样能给他们突然空荡荡的心带来一点安慰,又带来更大的伤疤。
可伤疤或者是一件好事,能让他们永远记得那位早亡的友人,而不是在推进的岁月里遗忘。
但是那位幸存的医生小姐轻轻摇了摇头,她说:“我问过他了,他说没有。”
“他好像觉得遗言是什么折磨别人的事情,所以他什么也不想留下。”
“他不想让什么人遗憾,或者难过。于是他好像非常欣然的奔赴死亡。”
“非常感谢。”诸伏景光勉强笑了一下,从胸口的衣兜里掏出手机,“请留给我一个联系方式,水野小姐,如果您有任何再想起来的事情,请联系我。”
医生小姐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串号码,然后礼貌的道别。
诸伏景光安静的看着那串数字几秒,关上了手机屏幕,在把它放回去之前伊达航轻轻的拉了一把他的手臂。
他了然,然后顺畅的把它丢进了裤兜,仿佛它最开始就在那里。
在那个小小的骨灰盒沉眠六尺后,他们为他立起了墓碑。
墓碑上带着那个人的照片,他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侧头看向他们,铁灰色的眼睛仿佛盛着飞鸟,他唇边含着轻松的笑意,风采如故。
一个衣着体面的老人慢吞吞的走到他的墓碑前,颤抖的伸手摸了摸,然后弯腰,在那个狭小的石台上放下了一瓶昂贵的低地威士忌。
他直起腰的时候晃了一下,仿佛马上就要摔倒,萩原研二连忙上去一步,扶住了他。
老人慢吞吞的站稳,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说了句“谢谢”。
萩原研二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称呼:“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