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摁在地上用鞋底踩脸踩了十年,都忘了以前的自己什麽模样。
摄政王看着眼前用研武堂驿马送来的东西,面色铁青站起来往外走。王修一看坏了,拉住李奉恕的袖子:“老李,你去哪儿?”
王修明确感觉到李奉恕的滔天盛怒。李家人不能遇见背叛,背叛最让他们发疯,摄政王曾经多寄予工部希望现在就多狂怒。王修搂着摄政王的后腰,眼睛一热,埋在摄政王背上。
那麽好的振星,那麽好的火铳和火炮,那是老李全部的希望,工部要什麽老李给什麽,为了造火器的建铁老李不惜一切。
现在看来,竟然是大晏在研究灭亡自己的武器。
那麽好的火铳和火炮,以后是不是统统都要对着大晏?
摄政王站在门口,没有表情。
“你看,那是什麽?”
王修没回答,摄政王自言自语:“这是大晏士兵的血和命,大晏军队的脸面和骨气,还有咱们大晏朝廷的尊严和国体。振星居然都能走私……”
摄政王低笑起来。
王修收紧胳膊,搂得更紧:“殿下别急,殿下别急,殿下听我说。我觉得这事有蹊跷,我们先找人来询问,就算是工部里有内鬼,也不必打草惊蛇。”
锦衣卫的人穿过工部的工坊直接带走李在德和郭星起。工坊其他人吓坏了,被锦衣卫带走能是什麽好事?
郭星起是真吓着了,他没想过有一天还能跟锦衣卫打交道。李在德很镇定地挡在郭星起的前面:“别害怕。问你什麽你照实说。”
锦衣卫并无固定衙门,李在德和郭星起稀里糊涂被领到一处只有一进的小院。司谦其实是个很客气的人,他越客气就越吓人。郭星起胖大个汉子缩在李在德身后,李在德护着郭星起,仰着下巴:“司指挥,我是他顶头上司,你有话问我便是,我不知道,他更不知道。”
司谦上下一扫李在德:“李巡检,陆巡抚大破建州骑兵,这事儿你知道。”
李在德梗着脖子:“知道。陆巡抚了不起。”
司谦平静:“陆巡抚抄了一条走私商道,发现了……这个。”
一个锦衣卫抱着一枚沉重的火雷过来,李在德转头一看,差点昏倒:“这不是振星?”
司谦点头:“正是。”
李在德急得嗓子里有血腥味,难道是工部漏出去的?他想起旭阳告诉他,建州金兵用的其实全是晏军的火器,就是不知道从什麽地方走私出去的。李在德电光石火之间甚至想,他的德铳要是被人调转了铳口,瞄向大晏,他要怎麽办。
李在德跟着锦衣卫来的时候忘记摘眼镜,他用袖子擡起眼镜一抹眼睛,拖着郭星起仔细检查振星。
郭星起喃喃自语:“好像不是工坊的工艺……”
司谦平静看李在德,微微一扬眉毛。李在德冷汗滚滚,审他的是司谦,不是摄政王,这件事已经很严重了。李在德平複气息:“司指挥,不是我们工坊的工艺,这颗振星做得很粗糙。”
司谦看一眼振星,李在德摇头:“炸还是会炸的。但的确不是我们工坊做的。”
司谦板着脸,李在德微微握着拳头的手轻轻颤抖:“我觉得,可能是振星的图样出问题了。”
尔垂终于咳出一口血沫拽着阿福齐。他的肺是个破了的风箱,阿福齐半天才明白他说什麽:返回阿特拉克绰。
尔垂沾着自己的血翻身在营帐地面上写了一个词:火雷。
阿特拉克绰不明白自己必定被屠的命运起因其实不是什麽走私线,只是那几箱子机括摁不下去的“废雷”。尔垂奉秘旨取回几只箱子,阿福齐根本不知道。尔垂额角青筋暴起:“回……回……阿特拉……”
阿福齐为了安抚尔垂,只能派一小支建州骑兵沖回阿特拉克绰部旧城。阿福齐所料不错,远远一看旧城就空了。找什麽火雷?那一小队骑兵骑着马跑向旧城,骑兵们突然听到有爆炸,还没明白怎麽回事,就在那一瞬间,看到自己和马匹暴烈开的血肉碎渣。
阿特拉克绰部旧城的门口,一路上血肉横飞,仿佛烟花。
想要振星,陆相晟送给你们。
陆相晟领着阿特拉克绰部进入宣府关卫,宣府卫总兵看着他:“陆巡抚,希望你不是下一个袁应泰。”
陆相晟持枪而立:“华夏不舍一民。”
山西巡抚陆相晟上书痛陈宣大一线防卫犹如筛子,防卫懒怠,烽火迟滞,无法相传。钞关形同虚设,野径小路出去的走私商队根本抓不住。宣大一线往东便是京畿粮道,守不住京畿粮道,北京城危矣。当初丢了开平卫,陆相晟至今痛心疾首。开平卫下来就是北京,简直就像是扎在大晏喉咙上一根刺。
女真不可款,边防不可退,陆相晟愿死守北境大门,绝不后退一步。
陆相晟一交折子,看着研武堂驿马奔驰离去,心里怅然。他不怕死,但怕辱。满朝胸如缝隙,喙比手长的,都忙着含沙射影,都研究同僚倾轧。多得摄政王殿下明察秋毫,信任无二,否则他早死在刀笔吏的手里。何时朝臣能上下一心效死,大晏才能找回昔日荣光。
李在德和郭星起当夜并没有回家,老王爷左等右等,打着灯笼裹着旧棉袄就上街了。其实他什麽都不求,他只求自己儿子平平安安。老头子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摇晃晃,他自己也摇摇晃晃。没人肯帮忙,老王爷不知道能找谁。一辆奢华的马车在他身边停下,老王爷根本没看,坚定地颤颤巍巍地往工部走。王修从马车上下来,几步跑上前握住老王爷的手:“您快上车,先送您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