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柔脸色僵硬了一下,旋即又神色自若,笑着对云拂道:“想和阮姨娘说几句话罢了,云拂,你胆子几时变得这样小了?”“公主恕罪,只因将军有令,叫我寸步不离保护好夫人。若夫人少了根头发,他都要将我军法处置。小的没办法,还望公主体谅。”云拂歪着头,语气俏皮,将夫人两字咬得清晰响亮。“渊哥昏了头不成,纵着你们唤个小妾做夫人。”赵令柔轻鄙地瞥了云拂一眼。云拂眉头一皱,正要反驳,却被阮明姝制止了。“我乏了,咱们进去吧。”阮明姝淡淡道,看都没看赵令柔一眼。在深仇大恨面前,她开始觉得口舌之争毫无意义。“是。”云拂、墨兰应声跟上。赵令柔脸色变了又变,即便是陆君潜,也不敢这样落她的面子!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永远认不清自己身份。“赵月姮。”她开口,鼻腔中发出嘲弄的声音。阮明姝果然顿足,回头向她看去,摄人心魄的明眸射出如浸寒冰的冷意。捕捉到阮明姝目光中的恨意,赵令柔反而露出得意的笑。失败者的恨意便是对胜者最高的赞美。“真出息啊,不知李妃在阴曹地府,瞧见你承欢在仇人儿子身下,作何感想。”赵令柔说着,嘴边荡起笑。阮明姝攥紧的拳中,指甲嵌入掌心,并不因赵令柔的挑衅。陆君潜于她是“仇人之子”。赵令柔这样说,是与李成串通好了想挑拨她和陆君潜,抑或沈婉诬陷李妃,当年是人所周知的事实?她的心底已有预感,却是不愿相信。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听陆君潜亲口说。“你觉得,他为何要帮你?”赵令柔走向前,与阮明姝不过咫尺相距。阮明姝抬眸看她,笑了:“又有什么要紧的呢,总归他愿意。”赵令柔冷冷一笑:“蠢不自知。你以为他真的是在帮你?他掳走陶孟章”“我还有事,你找陆君潜说吧。”阮明姝直接打断她,转身便走。直至走到睡棠苑庭前,阮明姝牙关仍是绷紧的。额角处肌肤薄白,隐隐露出纤青经脉。双眸如灼烧般,又痛又热。何尝不知要冷静,可只要想起生母哀恸的眼神,她就恨不得手刃赵令柔,还有赵令柔的爹娘,他们都该死。还有……赵婉。想到陆君潜,阮明姝胸口一窒,心脏又抽痛起来。她知道赵令柔今日前来,一为示威,二为挑拨。是以,她根本不让赵令柔多言,以免对方有攻心的机会。可这不代表她会自欺欺人,故意忽略赵婉对她娘亲做的恶。阮明姝停下脚步,回忆起水月庵初见赵婉时的情景。难怪她一进屋,赵婉就惊得砸了手中的碗,后来更是忽然发病,对她厌恶抵触至极。“小姨娘?”墨兰见主子神色不定,担忧极了,不由轻轻搀扶住她。阮明姝思绪飞转,并未回应。赵令柔方才说,陆君潜掳走了陶孟章……这是何时的事?若果真如此的话,为何陆君潜不告诉她,也不通知陶千梦?当年之事,想必陶孟章也是知晓的,会不会陆君潜早就知道她是赵月姮,他怕陶孟章说出什么,故意瞒住她?阮明姝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好在身旁有云拂墨兰扶住。“小姨娘,你还好么?”云拂也急了。她不懂盛意公主那番莫名其妙的话,但知道阮明姝受了刺激。阮明姝的心仿佛被劈成两半,这两瓣心正血肉模糊地纠缠在一起,互相挤压撕扯。一半是她对陆君潜的情爱与依赖,即使在此刻,她淹没在悲痛与愤怒中,第一个想到的人还是他;而另一半,却是抑制不住的失望与怀疑:他知不知道、知道多少?他是信赵婉,还是信她?如果她想为自己娘亲讨回公道,他会……会怎么样呢。阮明姝樱唇发颤,旋即死死咬住。在今日之前,陆君潜于她来说情之所钟,她愿同他生死相依,但也能为了尊严底线,离他而去。可如今,她知晓了自己身世,而她的仇人们还舒服得意地活着,甚至随时可能加害她。试问,如果她想向皇帝皇后寻仇,世间除了陆君潜,还有更能帮她的人么?情与爱在血海深仇面前,忽然变得黯淡了。得紧紧抓住陆君潜,她很清楚。这是她唯一的凭恃,无论是自保还是报仇。为此,她要掩饰住对赵婉的恨意,还有已经生出的、同陆君潜的嫌隙。阮明姝凝眉思索着,提裾缓步走进屋内。看到柳芽儿迎出来时,她纤指抬起,蹙着眉扶上额间,尔后身子一歪,竟是要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