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娘!?”她清楚听到丫鬟们惶急的呼喊,却依旧紧闭双眸,任由她们去唤大夫,去通知陆君潜。陆君潜走进来,疾步穿过前厅。长腿阔肩,如山峰卷起霜雪。他沉默不语,脸上未见怒色,只眉眼间凝着冷意,已叫一屋子丫鬟噤若寒蝉,纷纷跪下。目光扫过,瞧见前面垂头丧气跪着的云拂,他才开口:“谁气她的,赵奚,还是阮文举?”声音压得极低,是因先前得了消息,怕扰到里间昏睡的阮明姝。“不是!”一时情急,云拂的声音便没压住,“夫人从娘家回来时好好的,谁知盛意公主跑来乱七八糟说了一堆,这才把夫人气晕了!”陆君潜脚步一顿,但也只这么一顿,很快就进了里屋。任由外间丫鬟奴婢跪着。锦绣罗帐中,阮明姝明眸半垂,神色冷恹,不知在想什么。听得陆君潜脚步声渐近,她才缓缓阖眸,将纤弱的身子蜷缩起来,紧紧抓着棉被,放佛睡梦中也不胜惊惶。陆君潜撩开帘子,低头看去,正瞧见一滴清泪从她薄红的眼尾滑落。如果阮明姝此时睁开眼,定会讶然怔住:向来矜傲冷毅的男人竟抿着薄唇,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挫败懊恼。可她没有。直到覆着硬茧的指腹触在她湿润的泪痕上,阮明姝才如被惊醒般。长睫如蝶翼轻颤,明眸盈泪而启。陆君潜长指一顿,不再动作,怕惊扰世间最易碎、珍贵的宝物一样。他长久地、深深地凝望她。阮明姝是想好了说辞的,甚至如何抽噎低泣、做怎样的神情最能让陆君潜心疼,她都了然于胸。可当她抬眼,撞进对方深沉如海的眸光中,又忽地涌上无边酸楚。筹谋算计皆临阵脱逃,幽静昏暗的帷帐中,只有她失控的哭声,如婴孩受了委屈,任性又无助。这不是阮明姝第一次在陆君潜面前哭,可却是头一回,她的哀恸使得他胸膛震颤,心如刀绞。她果然知道了。陆君潜说不清此刻的心情,只沉默坚定地将她拥进怀中,强健紧实的臂弯上是她无法挣脱的力道。不容拒绝。然而阮明姝并没有丝毫抗拒,她伏在他胸膛,紧紧回抱他,任潮涌的泪水晕湿他胸前盘金的绣纹,一副全然依赖信任的模样。陆君潜闭上眼,深深吻在她秀发耳侧,竟有种如蒙大赦的感觉。“阮明姝,信我。”他喑哑道,如渊似墨的眸子闪着危险的光,“无论什么时候。”阮明姝哭声渐止,抽噎着抬起头。她两眼红红,长睫沾泪:“盛意说,我是赵见昱的女儿,我娘是李妃,是真的么?”陆君潜粗粝的指腹抹去她新涌出的泪,眼神竟有些悲伤。见他不答话,阮明姝心中一慌,咬咬唇道:“不是我轻信她。我总是模模糊糊想起小时候的事,冷冰冰的石阶、焰火浓烟的宫殿,还有、还有总是含着泪的娘亲”阮明姝说不下去了,捂住嘴无声地哭了起来。“阿姮。”陆君潜叫她。阮明姝忍泪抬头看他。“月姮妹妹,赵月姮。”陆君潜吻上她的额头。因他过于温柔的轻唤,阮明姝竟觉得“赵月姮”这三个字,不再令她发颤厌恶了。她推开盖在身上的薄衾,直着身子跪坐起来,让自己的视线与陆君潜齐平。“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她双手摩挲在陆君潜两颊,雾蒙蒙的眸子像氤氲着江南烟雨,却清亮亮映着陆君潜威严英俊的面容。“我会,没有人能伤害你。”陆君潜沉声道。“有!盛意、还有叶皇后,她们不会放过我的!”阮明姝尖声道,身子发抖,“我记得的,小时候就有人想让我死,她拿被子捂住我,怎么都不松手一定是她!”“我娘也是被她们害死的”阮明姝说着,忽然松开陆君潜,像受惊一样紧紧裹住被子,喃喃道,“不行,我要走,我不能留在京城,她们迟早会抓住我的”陆君潜难得失去从容,他将人紧紧箍在怀中,似乎如此相贴才能放心。“你冷静点。”他对阮明姝说,依旧拙嘴笨舌。可阮明姝不是他那些一个眼神就能舍生忘死的兄弟,“一切尽在不言中”对她从来不管用。“我怎么冷静!?”她红着眼睛,拼尽力想挣脱他。陆君潜却不容她离开。于是阮明姝像条美人蛇,被陆君潜按住七寸,凶狠又可怜地在他怀里徒劳挣扎。“放开我!放开我!”最后,阮明姝终于奔溃般,歇斯底里吼着。她满面皆是泪,眼底是陆君潜从未见过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