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这无条件的,换来的结果让薛焕内心愧疚。他这一遭,说过很多话,但好像一直没有兑现承诺。所以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走,就是惩罚对吗?那还能重来吗?雪忽然下得很大,大地顷刻覆满了银装,天空被压得很低,风也刮了起来。坟头没有什么颜色,傲雪的寒梅也不选在这生长,空旷至此,更是萧条。“小回,我,有些后悔。”薛焕声音沉重。这短短的一个月,他走过很多地方,所到之处,皆繁花似锦,唯有他一人显得孤独,与这世间格格不入。他开始想,他奉为圭臬的正邪有道是真的不可打破吗?人间以正道为主,所有人都信奉正义,而唾弃妖邪,因为妖邪喜欢滥杀无辜,生性恶劣,而正道则是保护凡俗,总是力挽狂澜,拯救大道。这是天道,是深根蒂固的道理,是任谁看了都觉得没错的东西。薛焕也不可否认,这些都没错,正是正,邪是邪,正邪不两立。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将这天道作为一生的信仰呢?每个人生下来都有繁杂冗事等着去做,孩提时候时间珍贵无比,因为长大了要扛锄头下地,直至背月而归。有时候晨曦微光就要出来摆摊,深夜里还要准备第二天的货。等到了一定的年纪,还要考虑成家。迎亲,婚嫁,成家,生小孩。一转眼,老的鬓角斑白。生老病死,转世轮回,这些因果最后都会由自己来承受。如果连自己都没有活明白,为何还要去想,去究其一生维护所谓的天道。那么大的东西,那么空的天理,是常人用一生就能弄明白的吗?天理与日月同在,照耀在每个人身上,又怎会顾及到万千众生中的你身上呢。看,你死了,这人间有什么不一样吗?薛焕现在才想明白,人活着,为自己吃饱穿暖,世道伦常,好自为之。天道、正道在外,先走好己道。“后悔”这个东西,代价太沉重了。它比死亡可怕多了。雪大,风更大。薛焕冥冥之中听见了一道铃音,是天宫铃的声音。他猛然想起来南小回的师父曾经说过,如若不信,自当走一遭鬼机四十九归。鬼机四十九归……这是什么东西,是地方吗?没等他想完,天宫铃的声音变换了位置,那声音回荡在耳边,忽远忽近。薛焕被天宫铃指引着往前走,走到一处地方的时候,铃音消失了。薛焕抬头一看,无厌关。朝丘无厌关是承载恶人的地方,这里聚满了戾气,走过恶人桥,将看到一颗巨石,名叫殉道石,殉道石下,尽是厉魂。难道说,鬼机四十九归在无厌关么。薛焕在无厌关转悠了好一会,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一年当中,除了“出恶气”活动,无厌关大多时间是无人地界,鸟不拉屎的地方,没有任何活物。薛焕不舍得走,硬是在第七天的时候,见到了关口大开。殉道石在日月交替一瞬间,开了一道涡旋。此时狂风正作,带的黄沙漫天飞舞。涡旋口深处传来凄凄惨惨的哭声,伴着大量尖锐的笑声,把薛焕往里面吸。薛焕第一反应是抗拒,在看到那关口扒拉着很多鬼手后,忽然放弃了抵抗,在黄沙糊了满脸的同时,掉进了涡旋的深渊。他阴差阳错,或非常幸运的进入了传说中的鬼机四十九归。薛焕在深处醒来。鬼机四十九归是一口巨大的井,薛焕此时正躺在丛林中间。四周全是茂盛的大树,树叶闪着幽青的光,延伸至看不见的黑暗尽头。这口深井有阶梯,在林间搭起第一个台阶,慢慢往上,悬而悠长,隐入黑雾中。薛焕沿着台阶走了很久,明明他是向上走的,但是他回到了最初的原点。四周没有任何变化。这些高耸的树没有任何差别。薛焕回头看着深不见底的后方,回来的路已经看不清了,于是他再次上了台阶。又一轮,他毫无所获。再一轮,他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再一轮,又一轮……薛焕在这鬼地方不知呆了多久,久到他眼睛发干,嘴唇龟裂。他用手揉了揉眼睛,不小心带了一点灰尘进眼,异物入侵,迫使他不停地揉搓,眼泪都被他揉了出来。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这口深井充斥着形状不一,大小不同的眼泪。漂浮在空中。薛焕恍然起身。他走到一颗眼泪面前,看到里面的人,似乎是在叫骂,口吐飞沫,脸上满是刁蛮,不出片刻,对着他面前的□□打脚踢。打骂持续了好一阵子,随后又换了个场面,却还是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