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焕又看了另一颗,差不多的情景,差不多的人和事。他看了好几颗,豁然开朗。这里的眼泪似乎承载了每个人生前最激烈难忘的时刻。他转身看着这片亿万颗眼泪森林,心里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他想在这里或许说不定能找到彦周的那颗眼泪。毕竟这么多眼泪,这么多人,总有一颗会是他吧。希望燃起火苗,生生不息。突然他的眼前有了光亮。……然而。薛焕这一找,就找了四十九年。希望烧成了灰烬,薛焕一无所获。这亿万颗眼泪中,没有一颗属于彦周。薛焕躺着,站着,依靠,穿梭于林间。胸口那点沉闷终于噎上心头,在他眼睛里攒满了失落。一年过一年,人间早就变了样了。在薛焕刚开始找眼泪时,三个月后,李尚年终于了死了,是卫卿杀的,卫卿没有多高的功夫,他不过乔装打扮成金丹的弟子混在李尚年身边,沉住一口气,三个月后,时机来了,卫卿在背后朝他心上捅了一剑,就这样平淡无奇地结束了一个荒唐的时代。仇人已死,大仇得报,君安留在了朝丘,将自己地庄打扫的干干净净,决定重振朝丘门派,开始广收子弟。此间三问没有人了,杀了李尚年的卫卿在外游荡了些时日才回去,并没有告知苍途,那块茅草屋的木门终日紧闭。阴阳宗销声匿迹。……时间过了很久,仿佛一切回到了正轨,修道江湖上一片太平。可能偶尔也有点小风小浪,但都不打紧,无名之辈都惊不起水花。当然其中包括昔尔自刎。鬼机四十九归里,每天都有新的眼泪。刚进来的眼泪最初始的颜色是血红色,过一段时间后才会变成透明。这些年,新进的眼泪不少,但都不是他想要找的。薛焕每天就跟住在常年大旱地方的居民一样,看见这些红色的眼泪,如蒙大赦。他遍遍期待,遍遍落空。尽管如此,他仍执着地把这些眼泪翻来覆去的看好多回,直到看见这些眼泪里的人都变成了彦周。……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了,这一天,薛焕睡着了。他在睡梦中哭了,不知梦到了什么,他有意识的极力克制,但还是没忍住掉了眼泪。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掉眼泪不是光荣的事,就算是在睡梦中无意识的行为也不能如此,依旧很丢人。薛焕强迫自己醒来,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不光是在梦里哭,他真的流了眼泪。眼前,他自己的眼泪漂浮齐眉高,亮晶晶的,也脆弱的。薛焕眼角还挂着一颗尚未成形的泪珠,他呆呆地盯着这滴眼泪,看见里面十万年前的自己,恍若隔世。他伸手想触碰,在看到雪山上一闪而过的彦周背影时,堪堪顿住。只一背影而已,黄粱一梦,黄粱一梦。薛焕发现自己竟然不可遏制地颤抖了起来,他不敢相信,不敢再动,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让那个人再次消失。不要走了,真的不要走了……彦周。薛焕心中哀求。他贪婪地回味潜藏在他脑海深处尘封许久的回忆。美好的,雪山上的初遇,穷澜山漫山花树,虫鸟鱼兽,无一不乐,美甚,快哉。凤凰木,薛焕看到了凰的家,也是他的家。那如烈阳般的火红,灼的他眼睛发烫。凰亲他了,是主动的。薛焕笑意愈甚,而里面的自己却害羞的脸红似果。当时他应该被害羞糊住了脑子,没有亲回来,应该亲回来的,他想。画面一转,到了一个空旷的草地,薛焕记得这个场景,是彦周教他大音希声的剑法。当时自己怎么也领悟不了,什么叫盛势恢弘,如落花无声,他只知道凌厉的剑法就应该掷地有声,而不是一颗石子砸进水里没声的那种,不然凭什么叫人信服。后来教了很多遍,彦周有事下桑池办事的那些天,他没了支撑,才明白,真正的凌厉,当是润物细无声,钝伤于无形。他明白了,彦周也回来了。薛焕看着眼泪里的自己和彦周相拥,就好像现在自己的怀里抱着他一样。如果没记错,那次回来,正好赶上自己的生辰,那次生辰,他与凰真正意义上结为伴侣。薛焕正期待着,没想到,接下来的画面开始天崩地裂。他看到天变,看到群神大战,桑池的天上有黑雾蔓延,血色溅染了宏大的天宫。他看见凰满身是血的被困在阵中,他看见自己的惊寒插进了凰的胸膛,他看见凰的翅膀被砍残,他看见伏地呕血的凰伤心的看了自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