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孙锦舟眨巴了?下?眼睛,躬腰上前来请仪贞,还没走?到皇帝余光所及之处,膝盖忽地一抖搂,从头到脚被一阵凉意贯穿,竟比当?年背着?干爹王遥倒戈时还胆怯起来。
一动?之后?的一静,加倍地沉甸甸,压在诸人头顶。仪贞微咬了?咬唇,看?不清皇帝的面色——她原是为了?给高院使腾位置才让出来的,转眼间莫名就近不了?身。
宫人内侍们不敢抗旨,亦不敢冒犯她,眼看?着?要?僵持不下?,仪贞担心如此更给皇帝添堵,权衡片刻,无言地蹲了?蹲福,缓缓退出去了?。
慢吞吞挪到台阶下?,慧慧跟了?上来:“陛下?正想拿孙锦舟开刀,指望不上他,我让甘棠留下?来,真到了?千钧一发的关头,她总知道轻重取舍。”
焦头烂额的亦不忘去搀仪贞,看?她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的,而后?径直捂着?脸蹲了?下?去,慧慧拉也拉不住,旋即自己的指尖亦沾湿了?,方知她已经泪流满面。
“娘娘…”慧慧赶来得晚,只知道皇帝咯了?血,不清楚其中隐情,唯有劝说:“旁的都不论,圣躬安稳下?来最要?紧。咱们尽不上心,遵从旨意,要?回猗兰殿等着?,就等着?吧。”
仪贞揾透了?自己的帕子,又接过?慧慧递来的一张,擦过?了?便攥在手里不撒,亦不愿抬头:“我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可是…我越不想气?着?他,他就越动?气?,我真的,想不明白…”
裙裾上的血迹已然干了?,她不敢换,也不敢再看?,蹲了?一时,摇摇晃晃地又站起身,怕染了?尘埃。
犹是迈不动?步子,全靠慧慧张罗着?人抬来辇轿,托着?她坐好了?,仪贞停了?一停,说:“把燕妮一并带走?。”
慧慧下?意识地应下?,脚却没动?:“娘娘,今日是燕妮闯的祸么?”
仪贞摇摇头,不是否认,而是无力:“我保不了?她,撵她出宫去吧。”又说:“你们私下?交情好不好,我管不着?。”
慧慧会意,叮咛抬轿众人仔细些,自己依言走?了?一趟,向晚时分方回猗兰殿,答复说:“恰巧遇上拱卫司刘大人,托了?他打点,给燕妮带了?些盘缠。甘棠那边没有捎来消息,那就是好消息了?。”
仪贞知她是有意说得轻巧些,奈何听不进?心里去:甘棠处事周到,为人则自有一套准则,自己纵然与?她相处渐久,可依旧估不清她的事急从权,是以何为准。
全赖珊珊磨破嘴皮子劝着?换了?衣裳,那沾血的裙儿谁也不好处置,居然任由?仪贞呆捧着?不撂手。
珊珊与?慧慧互换了?个眼色,试探着?提议:“不许咱们出去,可没不许请大夫来。高院使若如常来诊脉呢,说明一切无碍;若不来,再作打算也不晚。”
这里的“无碍”,既指皇帝的康健,亦关乎仪贞的处境。
“我这一步,可是彻头彻尾的昏招了??”仪贞总算从怔忡中抬起头来,看?了?看?慧慧,再看?向珊珊。
因为慧慧与?孙锦舟的那一层关系,过?往她有什么理不明的情思,常倾向于?请教慧慧。而目下?前路迷茫、无计可施的时刻,听听珊珊这个旁观者的意思,说不定能够另辟蹊径。
隐去燕妮儿主动?请缨一节,且谈自己私心盘算:“当?真选秀添一批妃嫔进?宫,我又做不到真正毫无芥蒂,若是从咱们自己这里出去的人,毕竟好些…”
“唉哟我的好娘娘,”珊珊脱口而出,“这差事便是现放着?甘棠不派,也别交给燕妮呀!”
她心直口快惯了?,被慧慧暗中一瞥,才磕巴着?将话往回圆:“倒不是说燕妮有多少?奸心歹意,只不过?她历来不大牢靠,毛毛躁躁的,偶尔连我都看?不过?眼。”
仪贞却从她这副反应中扑捉到一丝转机似的:“燕妮、燕妮确实不是上佳人选,那么另选一个使得吗?”
“这…”珊珊一时给问?住了?:“使得使不得,也不是我们说了?算啊。”她真揣摩不来皇帝的喜好。
这话歪打正着?,把仪贞那掩耳盗铃的妄想给戳破了?,连慧慧都没能料到,一时有点不落忍——她的一颗心毕竟是向着?仪贞的。
再看?仪贞落寞地垂下?眼,喃喃道:“我知道,是我太伤他的心了?。可是我…我也实在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