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意,毋必,毋固,毋我。直意便是指为人不可主观臆测,不可绝对肯定,不可固执己见,不可自以为是。然学生以为,若只是按着这个意思去做,只怕人人做不得君子,倒是做成了俯仰由人,任人摆布的可怜虫而已!”
承守真听到这里有些动容,只是宗淑不敢抬头对视,只是继续说道,
“所谓不可主观臆测,但是人非圣贤,为人处世若是不能依据心中主张开展,岂不是只能照猫画虎,不过是因循守旧不思进取的迂人罢了。至于不可绝对肯定,不可固执己见,不可自以为是,说的都是一件事,圣贤说这些话的本意乃是君子求学的道理,若是学问日积月累,便应当有己见,否则尝言‘自省吾身,常思己过,善修其身’,身中无物,有哪里需要自省呢。”
“圣人的话是你这样曲解的?乃父便是如此教你的?”
惟公愠然而言,只是宗淑却似乎听到其中不同意味,反而继续说道,
“学生以为,做学生的固然勉冀‘毋意,毋必,毋固,毋我’,秉政者却不可因之,若是秉政者不能坚持政见,其下只怕人人自危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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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
承守真喝道,
“这话岂是妄议的?”
“家父也曾议论,昔日庆康诸公,谋事可矣,成事不足,革新之人,岂能惜身!”
“唉!”
承守真默然片刻,这才说话,
“你是否以为士学士即将燕居武宁城,而咱们这般整缮门庭,只怕咱们走了昔日的老路?你可知道还有人更早便来这般规劝于某?”
宗淑一愣,他倒不是刻意前来劝谏,但是听说早有人做了此事也是吃惊不小,其实,早在紫舒軏东巡伊始,宗淑心里便有些忐忑,因为羽微行的一番作为,更让他对于朝堂将来的变化充满疑虑,随着东面许多事情被揭出来,但凡有些眼力见的都知道,惟公只是趁着此案要将东面收拾一新。
不同于营丘栿等人担心惟公接纳士学士政治资源而影响了如今局面,毕竟士学士手底下仍旧聚集着一批方面之才,这些都是追随士学士不离不弃的幕僚,不知人品不容置疑,能力上也是各有千秋,营丘栿只怕即便三五个援引入了惟公幕府,只怕他们这些新人便沉沦隅落了。
宗淑所担心的乃是那横幼璋本来便与士学士为忘年之交,且彼此交情莫逆,丹南路如今惟公是当仁不让的秉政之人,可只要士学士哪怕坐镇偏敝,天下人望也都会随之侧目,惟公昔日并非庆康新政核心,如今只怕难免因此势单力孤,处事难免左支右绌。
今日也是话赶话,宗淑才直率的把心中所思所念坦诚吐露出来,然后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按着他的设想,当面必然是少不了一番责骂,但惟公即便处事执拗,也是会掂量利弊的,可此时看来,惟公已经想到了自己前面,更有人建言在前。
“数日前嘉言便已经言及此事了,你二人倒是心有灵犀,只是你小小年纪如何这般老于世故?明逸兄可不会这么早教给你这些权谋之术,莫非这是隐仙派的道理?”
宗淑倒也没甚惶恐,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还有什么不敢明明白白说的,
“知不知,尚矣;不知知,病也。师父常念此处,然而又告诫我们,生有涯,而知无涯,智者。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师父以为,人生既然有限,所知必然有限,因此并非一味追求治学,而应该立足于致用,于己、于人、于时、于世,适用可矣。”
“玉清真人得扶摇子真传矣!只是你们啊,君子以虚受人,身为道门弟子,岂可角户分门!你们还是小看了横幼璋,更是小觑了士以仁啊!”
惟公一番感慨,宗淑却有些摸不准这位的心思了,但是惟公也实无必要跟他面前说个分明,又将话题转了回来,
“便是长公主,你也是以己度人,小瞧了这位女中豪杰!”
话题突然转了回来,倒是让宗淑措手不及,只是唯唯诺诺,
“你也莫要不以为然,固然咱们丹南路要将这些赃物处置成财货贴补地方亏空,但是为何不答应旁人,偏偏许诺给了长公主?若非听你们的,为了堵住杨永节的口,某也容不得他上下其手!”
宗淑不解的看了惟公一眼,这倒让这位老先生又当起了老夫子,
“为了眼前的战事,已经有大臣上书请求动用太祖时便积累下来的封桩钱,这笔钱乃是当年太祖建立起来的,当时将征战缴获财物的三成都纳入其中,是打算作为子孙后代收复北面失地之用的,按着太祖的打算,他此生是以会稽为根本建立大肇,而太宗征伐北面失利,余生中取大内财资又纳入其中,以为后辈讨伐北面之用,至于宣宗虽然财力未曾充盈其中,但是也未曾取用此库藏,如今大臣竟然上奏启用这笔款子,足矣表明,至少账面上朝廷已经拿不出多余的军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