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令宣望着那本属于自己的另一种人生,他的脸庞流动着淡淡的光影,专注的目光里沉淀着无人知晓的深暗。几年过去了,他仍做不到拿得起放得下。所以他看这部电影的过程形同自虐,难以言述的痛苦流淌在他的血液里,蔓延至全身。观影结束后,他遍身疼痛,像骨头被拆出来丢进药池子里泡过,每走一步都酸胀苦涩难忍。“好饿啊,去吃宵夜吧。”越重影挽着他说。他们去连锁快餐店买了高热量的单人份套餐,坐在午夜的路边花坛上,解决最基础的生理需求。越重影对饮食结构并不注重,咬着汉堡充饥,鼓着腮帮子道:“好嫉妒啊,这人他妈的,凭什么所有好事儿都轮到他了?”裴令宣还沉浸在方才的幽暗静谧中,心不在焉道:“有吗?”越重影固然对宁则远抱有成见,但该夸奖时也并不吝啬溢美之词。“这种大众化的题材,到他手里居然能变得独一无二。我看他得奖的那部都没感受到他有这么强烈的个人风格,他那点神经质、狂躁、古怪的调调,和血腥暴力的情节结合得太好了,随手拈来的凌厉,很自然,叙事也好强……”“你在口述影评?”“给这部电影写篇影评也不是不行,但他不缺我这份褒奖吧。”越重影舔掉嘴角沾上的酱汁,啃起鸡翅,她是真饿了。“我喜欢这个片子,它是我目前做不到的。小宁导很厉害,我心服口服,但我不甘心,他妈的凭什么,早晚我要比他更牛逼!我要比他先拿到金棕榈!”“你别跟他比啊,他本来就不是一般人。”裴令宣开导她,“我没觉得他一定比你厉害,你的剧本给他拍,他也拍不出来的,你们各有所长。”“你不用担心我,我知道我几斤几两。我这人不小心眼的,他厉害他的呀,不碍着我什么,人生还长着呢,我会超过他的。”“你能这么想就好。”“我不这么想还能怎么想?把他杀了不准他拍电影?”越重影边吃边笑,不顾及形象地嘬起手指头,“倒是你怎么想呢,裴老师,遗憾不?后悔不?我知道原定的男主角是你,你们俩那会儿就已经在一起了吧,那你临时改档期的原因是什么呢?方便让我吃吃瓜吗?”“不重要了,我都忘了。”他不愿说,越重影不强行触他霉头,捡他爱听的说道:“不过兰昱森不怎么样,看得出他很努力了,但上限只到这里。平庸、乏味、死板,论起做演员,他比不了你一根手指头。”裴令宣:“我知道啊。”“真不谦虚啊你!”越重影斜睨他,展颜一笑,“但是裴老师,我就喜欢你的骄傲!没事,交给我吧,我不会拖你后腿的。”“你最好是不会。”“你不信任我噢?”“我信任你呀,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导演,不管你把任务完成得怎么样,我都会帮你取得好成绩。”“那我必须拿出实力证明自己了,我不比谁差,包括你的前男友。”“别耍嘴皮子了,吃快点,我想回酒店睡觉。”越重影故意慢条斯理地嚼起薯条,“要不我们白天再看一遍吧,我意犹未尽呢。”“你自己去看,我不想再看了。”“看来你被伤得有点深哦?”她敏锐地挑拨着他内心压抑的情绪,“怎么了嘛,说给我听听啊,我发誓不告诉别人。”裴令宣冷笑道:“再问,我把你舌头割了。”“吓不住我,你越想瞒着,我越好奇,”她皱起眉乞求道,“拜托拜托,求求你了裴老师。”“我有个前男友从中作梗,把这事儿搅黄了;但他现在人已经不在了,我不想再多说他什么。”“啊?他为什么不在了?”“作恶多端,被杀了。”“——啊?不会是,是那个……?”“嘘。”裴令宣拍她的头道,“吃你的吧,还想吃别的吗?我去给你买。”“吃的超饱了,不要了。还得是汉堡薯条可乐才能给我带来快乐。”越重影拿纸巾擦手擦嘴,擦到一半,忽然捂着脸痛哭起来。裴令宣对她突如其来的眼泪感到手足无措,愣愣地问:“这是怎么回事?”越重影哭哭啼啼,掩面干嚎道:“我好难过啊。他可是宁勤的儿子,还拍的是这种大众题材的商业片,可是连他的电影想上映都这么困难,那我该怎么办呀?我不敢想象,如果被卡住,功亏一篑,我要怎么跟大家交代……我好想崩溃啊……”“没有人要你交代什么呀。”裴令宣无奈道,“是我给你的压力太大了吗?要不我们多玩两天,陪你散散心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