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字情书01换一种梦想,或者说换一个目标。谈何容易啊。裴令宣望着一望无际的苍绿幽深的森林,未曾想自己有一天还会再次回到这里。宁则远想给新电影取几段空镜头,顺道把他捎上,让他提前感受新片的氛围,他们要拍一个发生在荒野和村落中的故事。读新剧本期间,他首先联想到的场景是北欧那些旷达深远的原野和丛林,但宁则远一句“难道亚洲就没有原野和丛林了吗”,打消了他远走他乡的念头。其实他内心认为《石头记》这个故事的内核就是虚无缥缈的,就算搬上银幕的成品很完美,也极有可能因为“水土不服”而无人赏识。但没关系,如今他想靠攀附某人走捷径的功利心很淡了,反正拍摄周期不长,就当玩票。重回大兴安岭,诗人萨扎依旧是以那副邋遢和醉醺醺的样子来迎接他们,在篝火旁给他们哼了一首浑厚的蒙古长调,嘟囔着那条母狗的肚子又大了起来,很快要再下一窝小狗崽子。裴令宣日思夜想的事情多,早已记不得当年骑着摩托在雪地里驰骋的那群鄂族小伙的名讳与长相,今年的他们大部分都做了父亲,却仍然吊儿郎当;短视频的飞速发展和日益普及使得他们耳濡目染地对娱乐圈产生了些许兴趣,问起他当明星是不是真的能挣很多钱。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呢。是能挣很多钱不假,但这世界上真没有一分钱是好挣的,长相、运气都是一种实力。后来他们用起当地方言聊天,裴令宣埋头看手机,他在朋友圈刷出了林子晗的新动态;好久没见过的名字了,他愣了三秒钟才回想起那张干净俊秀的脸蛋,以及那张脸上天真得有些傻气的笑容。林子晗发了两张边牧幼崽的照片,其中一张是金雅抱着小狗的合照,看着真是好平淡,好幸福。裴令宣的指尖微微颤抖,最后也没能点赞或评论什么,他的心口翻江倒海地涌现出各类情绪,五味杂陈,眼眶酸楚不已。好幸运的人啊,这才叫被上天眷顾的宠儿。谁都知道由奢入俭难,他原本对林子晗和金雅的未来抱以极其悲观的态度,毕竟那几年林子晗的人气如日中天,不管走到哪里都被聚光灯和镜头包围环绕着;巅峰期隐退的昔日顶流,和那些不得不退圈,或中途转业的人有着本质区别。赚过快钱,谁还看得上工薪阶层挣的那三瓜两枣;被众星捧月过,如何还能忍受不为人知、默默无闻。可林子晗似乎做到了。原来真有人能做到。如果他也能有这份心态,是不是就不用经历这诸多的磨难了。然而说到底,他并没有经历过什么足够被称之为磨难的历练,他的演艺生涯只是不那么顺风顺水,没有达到他想象中的、他所期盼的那般完美闪亮。但这已经足够击溃他了。他心上的裂缝被两张即便实体化也不足一毫米厚的照片割开,锋锐的棱角刺入,凌迟着每一寸神经。这不是他应该发泄情绪的场合,周边很吵闹,篝火的光烫着他的脸颊,裴令宣强忍着眼泪,指腹轻轻地触碰屏幕,在那条动态底下评论道:好可爱。林子晗回复速度很快,几乎是秒回,只有两个字:嘿嘿。将汹涌的情绪被按回心底之后,裴令宣生出两分探究、猜疑的心思,他承认自己动机不纯,不怎么良善,可他就是很想知道,林子晗向外展示的幸福、和顺、美满,是真还是假。所以他点开了对方的头像框,发消息问:最近过得怎么样?林子晗主动地给他回了语音通话过来。大约是想他这么忙,还能腾出时间闲聊,说话总比打字更有效率吧。“我接个电话。”裴令宣和近处的宁则远说,然后起身走去了火光与黑暗交界的边缘。“哥,你在干嘛呀?”林子晗的声音活力充沛,旁边挺热闹,有电视声、狗叫,还有人在嚷嚷。“我在很远的地方……休假吧,算是。”“好羡慕啊还能休假,我天天上班快烦死了!”“上班不好吗?多稳定。”“有什么好的啊,事多钱少。每天回家还要做饭,照顾那条狗,我都要累成狗了。”林子晗无所顾忌地抱怨着,“老婆还总跟我吵架,我还不能生气,得让着她……”背景音中传来一个女声:“哎呀,告我状呢?那明天咱们就去离婚,让你恢复自由之身好不好呀?”“谁说我要离婚了!你成天欺负我,我发发牢骚还不行么?”林子晗扭头去拌嘴。裴令宣听着他们一人一句,谁也不肯罢休,笑道:“要不我挂了,你们先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