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是汽油的味道。她还愣愣地站着——咔嚓,火苗跳跃,溅起微弱的星火。“呜汪!汪汪汪汪——”小狗惊叫着原地乱转,死命牵扯她手心的绳子。裴晶晶慌乱地抱起狗,她瞠目结舌地望着那团“活起来”的火焰,烈火包裹着的颀长人影如同地狱中面目狰狞的鬼影,它歪歪扭扭地朝她走了过来——她的世界陷入死寂。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惊恐万状、五官扭曲的脸庞,她扯着嗓子竭尽所能地尖叫,想要释放躯壳中堆积的恐惧和惊慌,可她的四周万般颜色尽数褪去,只剩一片灰白的死寂。裴令宣坐在医院清幽安静的走廊里,即便他在此痛哭流涕,也不必担忧被人窥探到失态的痕迹。可惜他哭不出来,他只是坐在那里,数着光阴一分一秒的流逝。宁则远送警察离开医院,再回到病房,见他没进去,于是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来,手掌盖着他的手背,抚慰道:“晶晶是受了惊吓,问题不大。警方那边我也问了,基本会以畏罪自杀结案。”“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他要找人给他垫背,为什么不找我?”裴令宣愤怒得手抖,“晶晶做错了什么?她什么都不懂,她是无辜的……”“你要庆幸,他不算个很坏的人。”宁则远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而是让他在无尽的自责悔恨与后怕中悬崖勒马。“他其实有机会伤害晶晶,但他没有那么做。这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你不要怪自己。”“怎么可能不怪呢?我差点就害死我妹妹了,我都不敢想如果她出了事,我要怎么办……”“——嘘。”他没说完的话,被人压住嘴唇堵了回去。宁则远捂着他的嘴,不许他继续说,沉着平静的眼眸注视他道:“她没出事,这就够了。害人的人都死了——都死了,你明白吗?”裴令宣闭了嘴,但眨眼时,眼泪不慎从脸颊两旁滑落。“怎么还哭了?”宁则远笑着帮他抹掉温热的泪痕。“你怕什么啊?不都说了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吗?是我的错觉还是真的,总觉得你比以前胆小了。”裴令宣上手打了对方一下,打得不重,多少有些责怪的意味。“生老病死,人一生的必经之路,只不过你遇到的情况特殊了一些。但有什么办法,你本来也不是普通人啊。”宁则远的语气温煦柔和,眼睛里倒映着窗户洒下的阳光。“这不是挺好的吗?你的死对头没了,心腹大患自杀了,代价不过是妹妹生一场病,况且她迟早会痊愈的。什么创伤后应激障碍,我可不信。”裴令宣:“你有病吧?你在高兴什么?”“我是很高兴啊,以后再也没有人妨碍我俩在一起了。”宁则远讨好地牵过他的手,拨弄着他收拢的指尖,“我最近想通了很多事情,很多。就算你又要跟我分手,我也不会哭了。”“因为没有那么喜欢我了吗?”他问。“怎么可能?我永远喜欢你。”裴令宣抽回手道:“这两年你变了好多。”“变好了还是变坏了?”宁则远反问他。“没意义的问题。”他拒绝回答。“反正无论如何,你也不会再跟我分手了?”裴令宣没来由的生出一腔怒气,冷脸道:“你再跟我装疯卖傻,我早晚放把火烧了你。”“别啊,我很听话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少跟我来这套!”宁则远顺从地噤了声,等他气消大半,才敢轻声道:“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觉得他很乖巧,现在想想,其实是装的吧。从他干的这些事来看,他的性格比你刚烈。”“确实。”到底什么样的人,才会选择自焚这么惨烈的死法。裴令宣想不通,只能逼自己不去想。“说回晶晶,你怎么替她打算的?”“先让她休息吧。”“休息好之后呢?”“看她,我不会再帮她做决定了。”“我一直很嫉妒她。”为避免误解,宁则远点明道,“你妹妹,我嫉妒她什么都不用做,你就无条件爱她了。”“她也看我不顺眼,她认为我在让你受委屈。可是她也不想想,你让我受过多少委屈。”裴令宣:“所以你承认了,你跟我和好,是为了报复我。”“我报复你什么?我背着你出去跟别人乱搞了?我强迫你做这个做那个了?你怎么能把所有错都推到我头上?”“你就是强迫我了。”“我没有。”“你有。”宁则远侧过脸看他,“那分手?”“不分。”他推开那颗脑袋,站起来,进了病房。裴晶晶是在那场骇人听闻的意外中受到了惊吓,却没有呈现影视剧中那种惊吓过度、肌肤惨白、神魂尽失的虚脱模样。她只是噩梦连连、频繁惊醒,晚上睡不着,白天睡不醒,需要靠安眠药度日,所以再没了往日的光彩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