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天寒,万物萧瑟。
巷口边上的一株老杨树原还挂着几片伶仃枯叶,一阵寒风肆虐后,枯叶便再也熬不住,被卷了下来,打着旋儿随着风尘一起扬了去。
巷子里有一间简易小茶馆,外头原是搭了凉棚,入冬后店家用羊毛毡绕着架子在外面围了一圈。
茶馆的堂中放着一盆炭火,几块黑炭烧得正旺,哔哔剥剥响着,可即便这样,仍挡不住刺骨冷风顺着缝隙钻进来,呼呼地朝人脸上刮蹭。
沈微婳坐在店里的角落边上,虽离炭盆较远,可是足够隐蔽。
寒意压身,她将身上氅衣紧了紧,伸出双手握着面前的茶盏,那几根青葱手指莹白如玉,竟似比白瓷茶盏还要白。
茶盏里的茶已经微凉,她的手指亦是微凉。
今天天气不好,茶馆里就她一个客人,店家走过来将炭盆搬到她的脚边,又给她换了热茶。
微婳朝店家道了一声谢谢,声音清澈温柔,十分悦耳。
店家看清她的面容,竟是一呆,随后自惭形秽地垂下头去。
微婳将视线从店家身上抽回后,又怔怔地看向门外羊毛毡上留着给客人进出的口子。
店家将冷掉的茶壶架在红泥炭炉上重新烧煮,回头看了一眼那角落里的纤细身影,心中一阵叹息。
这位沈姑娘,他原是不认识的,高门贵府里的姑娘,按道理不该出现在他家这样的小店里,可沈姑娘不仅来了,还一连来了两天。昨儿坐到了天黑打烊,今儿一早就来了。
茶馆里是消息灵通的地方,即便他不认识,后来也有知情人给他碎了一嘴沈家的事儿。
沈姑娘是当朝礼部尚书沈思和江南大户柳家小姐所生独女,自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一手妙笔丹青,甚是出神入化,在京城世家里,何人不知沈姑娘才情出众。
况且她还生得一副倾城容貌,柳夭桃艳,多少世家公子为之倾倒。
这位沈姑娘从小就被沈思夫妇当成眼珠子来养,去年及笄,要不是沈思前些日子犯事被押在了大理寺,只怕这时候媒人都要踏破沈家门槛了,家里那还能放她出来在这逼仄小店里喝茶谈事。
沈家还有一个养子叫沈冲,生得也是一表人才,大半个月前跟着商队去徽州买墨收纸,到现在都没回来。
碎嘴那人又说,定是那养子知道沈思出事,一早携带着采买钱款跑路了。
店家看着开始冒白气的茶壶,忍不住替沈姑娘惋惜。
好好的权贵世家就这么没落了,也不知娇花似的沈姑娘该怎么活。
羊毛毡子被人揭开了一个口子,冷风瞬间呼呼灌了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丫鬟,模样看着甚是伶俐。
砚儿匆匆走到微婳的身边,俯身低低喊了一声“姑娘”。
微婳拉她坐在身边的凳子,急切问道:“怎么样?”
“听姑娘的,奴婢在侯府后门守到了午时末,终于见着张公子身边的东川,悄悄地把信儿递给了他。”
“那张公子呢?”
“奴婢没见着公子,但东川进去一会便又出来,说是公子让奴婢给姑娘递个话,请姑娘在此再稍等一会儿,公子他一定想办法脱身出来与姑娘见上一面。”
微婳闻言并没觉得有多轻松,反而脸色凝重。
主仆二人一直等到未时三刻,才见毡子被人掀开。
来人是一个年轻公子,玉璧银冠,一身石青色水纹云锦冬袍,显得贵气逼人。
年轻公子进来一眼便看见了角落里的微婳,但他先警觉扫了一眼周围,发现没有闲杂之人,这才径直向微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