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去两?三步的李长安转身望向中年儒士,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有句话我一直想?与先生说,很早之前我便觉着,先生说话从来不像个读书人。”这位当之无愧的儒圣哈哈大笑,身形一掠而起。吐出心?中积郁的李长安一身轻快,脚尖一点,飞身下山。王府南面的几座小庭院,是专为府上贵客下榻所备,昨日夜里有位年轻姑娘住进了其中一座小院,大管事吩咐过?不许下人随意?进出,故而整座小院显得?有些冷清,连个伺候的婢女也不见。李长安悄然落在?院中,四下环顾一圈,没寻见女子身影,便走?到房门前抬手轻扣。不消片刻,房门应声而开,里头站着那位远道而来的莲花宫宫主。叶犯花见她一副兴师问罪的摸样,也不意?外,径直走?出屋子道:“就知道你要来,还是屋外说话吧,免得?传到那位王妃耳朵里,又提着剑来吓唬人,奴家可?吃不消。”李长安冷声道:“她没你这般小心?眼。”叶犯花装作没听见,走?到院中回身望着站在?檐下的李长安,意?外干脆道:“王爷想?问什么便问吧,奴家绝不隐瞒。”哪知李长安摇了摇头:“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问的,王府死士已经?在?去徐州的路上,若真如你所言便就此罢了,否则任你躲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揪出来。”叶犯花双手捂着胸口,娇笑道:“奴家怕死了。”李长安冷眼看着她,面无表情道:“关?外要打仗了,你何时想?走?便走?,不必与谁知会。”言罢,李长安大步走?向院外。身后传来叶犯花幽幽的嗓音,“我既来了,便没想?过?走?。”李长安脚下一顿,犹豫了片刻,才缓缓转过?身,叶犯花神色安然,嘴角噙着浅淡笑意?,她没再自称奴家,浑身都收敛起了那股子妖娆劲儿,就那么恬静温婉的站在?那里,与先前所有的她都判若两?人。好似疯魔了一辈子,终于露出了本来面貌。原来她也曾是一个温柔可?人的女子,究竟何时开始变了她自己也想?不起来,许是过?了百年,曾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忘却的记忆终究敌不过?岁月渐渐模糊,唯独那日那袭青衫,一眼便再忘不了。二人对望良久,李长安忽然发觉,眼前这个红颜不老的女子音容犹在?,只是两?鬓不知何时隐约有了些许霜白?,眼角似乎也有些不显眼的皱纹。李长安没有过?问她留下的理?由,甚至没有再多说一句,只是默然转身离去。叶犯花独自在?院中站了许久,没来由想?起那年李长安当着众人的面夸赞她有秋水明月之姿,便兀自失笑出声,“什么秋水明月,镜花水月才是真,叶莫愁啊叶莫愁,也该醒了吧。”她抬手扯下头顶发簪,刹那间?,满头青丝尽白?发。李长安无需刻意?去寻找,抬头就看见独自那个坐在?王府最高的那座钓鱼台楼顶上的玄衣女子,她一跃而上,挑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盘腿坐下,酝酿了半天也没想?好怎么开口才合适。反倒是薛东仙先开了口道:“那时的约定,你没忘了吧?”与韩高之一战之前,薛东仙曾出城阻拦,那时二人说好到时一起去趟长安城,亲自把李长宁接回来,只因各种?突如其来的变故,到如今也没能兑现。薛东仙不是不能体谅,但相较于北雍是否沦陷,她更在?意?李长宁的个人安危。说到底薛家早在?三十年前便不复存在?,商歌皇室更是她恨不得?亲手血刃的仇人,如今东安王府兵败山倒,更没了后顾之忧,至于以后是中原陆沉还是天下大乱,与她薛东仙何干?李长安笑着点头:“这种?事怎敢忘。”薛东仙淡淡道:“那便好。”李长安瞥了她一眼,踌躇片刻才道:“不过?有件事,我必须提前与你交代一声,明日你不必去古阳关?,若是我……你就直接去找我姐,带她离开长安城,然后找个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如果,我是说如果,姜家那个小丫头也愿意?跟你们走?,劳烦你也带上她,至少带她离开长安。”薛东仙嘴角微翘,促狭道:“离开长安?只是离开那个长安,还是统统都离的远远的?”李长安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但没接话,只是无言苦笑。薛东仙也没再继续挖苦,“我看你在?王府里逛了一大圈,原来是去一一交代身后事?她若知道你这般没出息,兴许自己就会离开长安,只不过?不是跟我走?,而是回来替你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