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北固山一战大捷,王爷今日怎有空闲?”江映松嘴上一面说着,手底下偷偷拿回了一颗棋子。李长安点点头:“嗯,是打了胜仗,不过?昨日有一封紧急谍报从流沙城送来,上头说两?日之后四十五万北契大军就要打到古阳关?来了,按照日程算,也就是明日,本王就是来知会你们二位一声,最迟今夜出城。”亭内沉寂了片刻,林杭舟不动声色瞥了一眼棋盘,捻须笑道:“下官就不走?了。”偷子被?抓了正着的老儒士若无其事又放了回去,立马跟着道:“老夫也不走?,林大人棋艺高超,老夫定要与他分出个胜负,不然寝食难安。”李长安似料想?到会是这般结果,也不劝说,只转头看向老儒士道:“林大人为他闺女求个安心?才留下,老先生不走?又是为何?”老儒士抖了抖衣袖,一本正经?道:“不是老夫自视甚高,看不起江湖武夫,他们总说我们这些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连个庄稼把式都不如,就光会嘴皮上说说济世救民,他们又哪里懂得?何谓书生意?气?虽说老夫也看不到后世如何评论,但北雍这一页史书若留下的只有那些名将大将,岂不无趣的很?后世会如何说,他们只会说国难当头,竟无一位读书人敢替君守国门,果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老儒士说着竟哈哈大笑起来,一面摆手一面道:“老夫不走?,谁要走?让他走?去,我江映松死也不走?!”李长安没再多言,与林杭舟相视一笑,而后便告辞离去。林杭舟拈起那颗方才被?老儒士偷去又放回的棋子,笑道:“老先生,咱们可?说好了,最后悔棋一次,下不为例。”下山途中多了一个人,这几日在?王府里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中年儒士飘然而至,李长安对这位东越楚狂人谈不上心?存感?激,若非因为洛阳,她相信楚寒山仍然会做一个置身事外的观棋人。但不论如何,事到如今也算仁至义尽,若硬要说,二人之间?更像是君子之交。这条山道还算宽敞平坦,二人肩并肩走?的不紧不慢,李长安先开口道:“先生有没有想?过?,用点非常手段把她敲晕了或是迷晕了再带出城去?”楚寒山竟十分诚实的点头,“不过?要是拦得?住,当年去冲河救你时就该拦下,也不会有之后那些事,如今再来后悔……那比早知当初就不该生下你这句话还可?憎。”许是没料到八斗风流的楚狂人竟也会说些乡野粗鄙之言,李长安诧异之余又忍俊不禁,“我原本对你们东越一直有些过?意?不去,既然先生都这么说了,那我便安心?了。”“安心??”楚寒山气笑道,“怕不是找个理?由心?安理?得?吧?”李长安笑了笑,也没反驳。二人不言不语走?了一小段路,远远可?见山脚王府屋林轮廓,李长安轻叹了口气,平静道:“有些话,兴许只能跟先生你一吐为快,其实我也没把握敢说一定就能守住古阳关?,有没有觉悟是一回事,实力?够不够是另一回事,我跟耶律楚才较劲了这么久,双方心?里都有数,所以到最后她也不玩花招了,干脆把北契最拿的出手的兵马都搬来跟我做个了结。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两?败俱伤,但之后北契若想?凑二三十万兵马再南下中原也不是不可?能,那日我从武当山回来不久,便收到南疆的谍报,陈玄策独木难支极有可?能已经?投叛,若真是如此,即便徐州如今大局已定,中原也免得?不一场乱战,除非姜岁寒肯舍得?下那张龙椅,到时候以朝廷的大军再加上姜凤吟的兵马,轻而易举就能把北契铁骑阻挡在?青州之外。”说到此处,李长安苦笑了一下,“但说来说去,怎么都是我北雍下场最凄惨,唯独这一点,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只是这世上倘若真有后悔药,哪怕重头再来一遍,大抵也是这般结局。”楚寒山盯着脚下的路,沉默许久,轻轻叹息道:“历代王朝,都有某些时刻需要某些人毅然决然挺身而出,一旦站在?了那个位置上,便是责无旁贷,便是当仁不让。一甲子前李世先将军是如此,当年山阳城前余老将军亦是如此,不久前巨灵江畔那位长公主更是如此,如今只是轮到你北雍王李长安罢了。”脸上没什么表情的中年儒士缓缓停下了脚步,“王爷可?曾还记得?那年在?荆州所说过?的话,他人投之以木桃,才有今日的北雍,王爷便报之以琼瑶,还他们一个太平天下。但不论王爷究竟是出于什么初衷,只要王爷站在?这里,楚寒山便也站在?这里,至于结果如何,不打怎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