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暑易节,冬去春来,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已是崇安二年。沣京是凌国国都,每年来往客商络绎不绝,最是繁华不过,只是今年比之往年更加热闹,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陶然坊了。陶然坊如今乃是沣京城节完整章节』()”想出这个主意的正是秦衡小朋友。此时,父子俩正待在内书房,二人各据一边,每人手边都放着好几摞的奏折。奏折虽然不少,两人处理起来却十分迅速,几乎只是翻了一遍便提笔朱批,如果有人看到,还以为两人只是走个过场。便是如此,将这些奏折全部处理完也已经时近正午。秦疏看了一眼座钟,将毛笔一扔,“苏怀信。”“奴婢在。”“督主可有手书来?”秦疏的舅舅宋观失踪多年,原来并没有死。当年海上遇到风浪,他凭借多年航海经验,带领手下避入一座孤岛,后武力镇压岛上土著,做了岛主。只是船只损毁严重,那座岛屿虽有人生存,却十分原始,整座岛屿开发程度有限,他们只能困居岛上,等待时机。数月前,终于与外界取得联系,此次卫崇便是前去杜若岛迎接宋观,同时部署人马,占岛插旗。苏怀信看了陛下一眼,心道,就陛下的询问频率,若是有书信,定然第一时间陈在您的案头,哪里还用问呢?虽是如此,回答得依然十分恭谨:“回陛下,尚未收到督主手书。”秦疏皱眉:“不对啊,往日这个时辰也该收到了。”苏怀信:“……督主距离沣京路途一日远过一日,书信有所延后也是有的。”一声尚带着稚气的嗤笑突兀响起,秦衡写完最后一笔,摇头轻叹道:“父皇,您若是真舍不得阿父,不若备马去追,按照脚程,如今阿父应该刚过夙燕郡,日夜兼程,不吃不喝不睡,半月便能赶上。”“臭小子,皮痒了是吧,竟然编排起你老子来了。”秦疏随手操起手边湖笔砸了过去,秦衡灵巧一躲,还是没躲开,眼角被点上一痕朱砂。秦衡虽然是个事业批,却十分在意容貌,感觉脸上花了,黑亮的眼里都是怒气,咬牙道:“拿孩子撒气的男人最没出息。”秦疏正要斥他两句,便听他道,“枉我千里迢迢过来,送上门给你当儿子,早知一片孝心会喂了,还不如在自己的地盘待着潇洒。”秦疏理亏,给苏怀信使了个眼色。苏怀信见此,默默拿出巾帕,上前为殿下擦去脸上红痕,见到太子殿下小脸恢复白皙,复又默默站回角落。秦疏看他还有些气鼓鼓的,十分好笑:“多大个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是男人,就不要斤斤计较。”秦衡翻了个白眼:“比不得父皇,离了阿父就活不了。”“竟还调侃起你老子来了?”秦疏笑骂一句,“你根本不懂。”秦衡起身,给他一个不屑的眼神,背着手踱着步子走了,一边走还一边摇头晃脑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降智短路。”苏怀信满头问号,太子殿下又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了。活干完了,儿子走了,秦疏想了想,让苏怀信去内阁()传了口谕,召人来见。
梁远等人昨日刚处理好曲阳河帮收编招安事宜,本以为能松一口气,结果就得到了陛下全员召见的命令。辅佐陛下两载有余,君臣对彼此的秉性也已十分熟悉,几人对视一眼:得,又来活了。梁远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偶尔也会生出致仕的念头。原以为是个省事儿的,没想到是个整事儿的,看似想一出是一出,偏偏又能出奇制胜,他放不下一腔抱负,又好奇陛下还有多少奇思妙想,哪怕身体吃不消,也只能撸起袖子继续干,实力演绎什么叫痛并奋斗着。梁远起身抻了个懒腰,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弹响,“幸好改了上值时间,若是按照原来的习惯,一半都得倒下。”裴雄调侃道:“梁大人,您这个身体可得好好保养啊。”梁远最是听不得这个,当下反驳道:“比不得裴大人武将出身,身强体健。”裴雄手捋胡须,像是没听出来他话中的意思一般,哈哈一笑:“不行喽,从前我力能扛鼎,每餐能食五碗饭,如今只能吃三碗。”如今朝堂上虽然文臣重于武将,但凌国素来讲究武德,梁远曾经也是弓马娴熟,现在饭量被比下去了,似乎也矮人一截,打定主意,每日晨起也要和子孙一道练练。张度向来圆滑,见裴雄跟个棒槌似的,恐首辅不悦,便道:“这个时辰过去,陛下定是会留饭的。”“是啊是啊,陛下向来看重午膳,内膳房的红烧蹄髈做得不错,也不知今日能否一饱口福。”……几人一路猜测着菜色,到了地方,就见荣喜公公已经在那等着了。“几位大人请移步偏殿,陛下命下官备了午膳。”荣喜公公道。“有劳荣公公了。”之前内侍省派监察使前往地方,配合户部推行商业新政,荣喜公公总领,时隔两年,新政已顺利推行,监察使全部召回,荣喜公公督查有功,如今已升为殿前公公。荣喜虽是内监,若按品级,已是正五品。加之他是卫崇亲自带出来的,梁远几人在其擢升时,也是送了贺礼的。想到卫崇,梁远心情十分复杂。当初卫崇专权,手握内侍省便叫人十分忌惮,彼时他还在想要如何将对方拉下马,谁能想到,人家不仅能权倾朝野,还能独宠后宫呢?他们陛下,还真是不走寻常路啊。午膳过后,几人移步内书房。秦疏秦疏先是对几人的工作进行了嘉奖,之后便步入正题:“距离舅舅进京还有数月,兴盛街前礼亲王的宅子正好空着,工部这边修缮一番,作为国公府邸。”工部尚书郭文渊请示:“陛下,不知规制几何?”秦疏:“舅舅为我朝开疆扩土,封超品杜国公,岁俸七百两。”众人的眼神顿时变了,尤其是裴雄,内阁诸臣之中,只有他一人是武将出身,武将想要晋升靠的是军功,凌国尚算太平,封侯之路几乎断绝。宋国舅只是外戚,又是商户出身,若是没有这一遭,顶了天便是一等承恩公,为免外戚专权,凌国律法规定,外戚爵位只能世袭,不能罔替,如今宋国舅占了一岛,直接得封国公,无疑给武将指了一条明路,这让他如何不激动。梁远等人也是各有思量,新的领土便意味着新的官缺,杜若岛的面积堪比三县,此前随卫崇前往杜若的大小官员二十有余,虽条件艰苦了些,却不失为一条晋升之路。秦疏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对这个效果十分满意,看大家都消化得差不多了,他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我朝正是百废待兴之际,如今商税虽有所增加,于国于民依然是杯水车薪,诸位爱卿可有良策?”众人:“……”果然逃不掉。“既然你们不说,那朕便开始点名了啊。”秦疏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张度的。张度认命出列,脑子都快转出浆水来,思考手底下哪些部门还清闲着,有创收的可能,“陛下,乐府中有乐者百二十人,舞者三百,可令其前往陶然坊表演,一者不至于荒废了训练,再者也可借此进行礼仪教化。”秦疏微微颔首:“陶然坊不乏平民百姓,乐府歌舞未必能够深入民心,张爱卿回去与乐府令丞商议一番,歌舞之余亦可编排一些有趣的故事,唱念做打,如此也能添些趣味。”张度之后,各部尚书一一出列,献言献策。秦疏十分满意,看看,原来李继忠死捂着钱袋子不放,现在也学会开源了,竟然都敢向寺庙伸手了,果然人的能力都是逼出来的。还有工部,原来在六部之中是垫底的存在,如今俨然是大凌国的钱耙子,陶然坊中六成的收益都来自工部。对此,秦疏还是很有成就感的,毕竟,原来一堆伸手要钱的,现在至少有一半部门已经深耕民生,有所进项。对之后一年的钱袋子工程进行了部署,秦疏便让人散了。思路放开,秦疏想到了翰林院,那里一堆的状元榜眼探花,编史修撰、起草诏书等委实用不上那么多人,凌国发展至今,也该办份报纸了,那么多的才子,让他们撰写利国良策,科举心得,奇闻轶事,诗词歌赋,若是录用,不仅能够扬名,对在这个清水衙门里苦熬的官员来说也是个进项。梅园也可以利用起来,那里很适合走高端路线,比如定期举办文人雅集等活动,邀请一些有名望的文人墨客参加,若能收取一些富商赞助费,连本钱都不必花,这个可以交给蔡青生和周衍来办,这于光禄寺和太常寺来说也算对口。卫崇离开沣京时还是春寒料峭,等到回来,已是层林尽染。一行人乘船从杜若岛出发,抵达广合郡进行修整,之后沿着海岸线,一路北上,直至沂川码头。等到回京,枝条上只剩枯叶了。虽则如此,沣京城却十分热闹。这一年,风调雨顺,粮食丰产,可以预见,定然能过一个肥年。刚进入北城门,便能看到一座牌坊,上书“陶然坊”三个大字。跨过牌坊,便是巨大的建筑群,宋通海与父亲介绍,“陶然坊是陛下下令督造的,从落成至今不过一年,每月盈利稳定在五千两上下。”宋观是赚钱的行家,听闻此言也不免咋舌,他们宋家几代经商,铺子的年利润少的几百两,多的几万两,这还是经营有道。哪里像他外甥,随便一出手,每月便有五千两的净利。这还只是第一年,等到模式成熟,每月至少能有万里白银入账。宋观拊掌而笑:“不愧是小妹的儿子,眼光独到,像咱们宋家人。”宋通海心道:“选皇后的眼光也挺独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