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宫人轻手轻脚地剪着烛芯,而龙榻上的姜寰却忽然呼吸声重,他陷在一片混沌的黑暗里,也不知道何时飘来一片雾,时浓时淡。
忽然间,那雾气开始凝聚成一副人的躯体,那个人有一副与他相似的眉眼,蓄着青黑的胡须,金冠玉带,一身衮龙袍服。
他用一双温和的眼凝视着姜寰:“寰弟,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那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坐上这龙椅,你习惯吗?()”
姜寰猛然睁开双眼,他一下坐起身,大喊:“刘吉!刘吉!”
殿中宫人一时肝胆俱寒,齐齐伏跪下去,那刘吉本在偏殿的值房当中,闻讯便赶紧过来,进了内殿却发现姜寰坐在龙床上,正一手摸着自己的脸发呆。
“……陛下?”
刘吉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姜寰像是反应了好一会儿,脸上扭曲,说不清是惊惧还是愤怒:“朕不要住在乾元殿了……”
迁寝殿并非是三两日就能迁的,自夜半噩梦过后,姜寰再没睡下,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刘吉将一个人领进殿里来。
此人赫然正是陈宗贤,因为怕冲撞了圣上,故而他以长巾遮了脸,他俯身跪下去:“陈宗贤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起来吧。”
姜寰淡淡道。
陈宗贤恭谨地站起身来,抬起头来,只见姜寰眼下青黑,脸色十分不好,他便立即关切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姜寰隔了片刻,才道:“朕梦到了一些从前的事。”
陈宗贤身形一顿,眼底波澜微动,很快,他俯身道:“陛下如今贵为天子,早没什么好怕的了。”
而后他又忽然道:“陛下可还记得沈芝璞?”
姜寰的脸色明显有了些变化,他盯住陈宗贤:“怎么?”
“陛下莫忧,”
陈宗贤这才说道,“当年之事本就万无一失,只是您也许不知,那沈芝璞还有一个孩子,因为那孩子年纪很小,臣当时将他送到了一个隐秘山门中,那山门叫做紫鳞山,也因此,臣如今得到了一些消息……”
姜寰听到“紫鳞山”这三字便神情晦暗,他目光幽幽落在陈宗贤身上。
“说紫鳞山并非江湖门派,故而在江湖不显,它实则是先帝爷手中的一样东西,”陈宗贤面对着这位年轻的帝王的打量,他沉声道,“臣虽不知此消息是真是假,却实在担心紫鳞山若真是先帝爷的东西,那玉海棠……可有好好教到您的手里?”
殿中一片寂静,姜寰眼底幽冷的神情慢慢地缓和了一点,他嘴唇微勾:“陈卿原来是怕人蒙蔽朕啊。”
陈宗贤垂首。
“沈芝璞的儿子到底也算有点用,朕便不怪你留着他的性命了,”姜寰一手搁
()在龙椅扶手上,抬起下颌,“你既知道了紫鳞山,那么朕就告诉你,这东西先帝早交给了朕,只是……”()
姜寰神情沉了沉:只是它竟然还有点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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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玉海棠居功自傲?”
陈宗贤抬首。
姜寰似乎是想到了那座潮湿的龙像洞,他皱了一下眉,冷嗤:“居功自傲倒也算不上,只是紫鳞山这份家业世代积累,也算极大。”
他抬起头来,看向底下的陈宗贤,眼底明明多少温度,声音却有一分意味深长的温和:“若是可以,朕倒宁愿给紫鳞山换一个掌权人。”
一瞬之间,陈宗贤仿佛听到了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脏翻沸跳动的声音,下过雨的皇城有些湿润的冷,却驱不散他心中时隔数月才聚起来的那点热意。
他出了宫,坐马车回到府中。
在卧房里,他换了身衣服,又揭下来脸上的长巾,直到在铜镜中看到自己的那张脸,他心头的那点热陡然被无尽的霜寒碾灭。
因为镜子里那张可怖的,狰狞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