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臣眼里的笑意像墨一般缓缓洇开:“好啊。”
时间约在了三天后,但时宴没想到在医院还能再见到孟宴臣。
妈妈的主治医师,那个叫许沁的女孩子,竟然是孟宴臣的妹妹。送药的小护士消息灵通,时宴只是问了一句,她就说了一堆,挡都挡不住。
他透过病房的窗户望向下方的公园小径,他们并肩而行,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和许沁在一起的时候,孟宴臣看起来像是个正经人。这让时宴有些不舒服,但他不知道这种异样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甚至成为了一种无法抗拒的本能,让他既恼怒又困惑。
人家是兄妹,他酸个什么劲儿。
时宴转过身,换上一副笑脸,对妈妈说:“医生说你的情况有所好转,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出院了。”
给妈妈的笑容与电视上新闻报道里的冷脸完全不同,带着些孩子气的可爱。
他握着妈妈的手,感受着她轻柔的抚摸,听到她说:“等妈妈出院,就可以好好陪你了。现在一个人还害怕吗?”
“不怕了,”时宴微微垂下眼帘,“我已经长大了,妈妈。”
他已经是个成年人,足以成为至亲的避风港。他不可以感到恐惧,一个只有妈妈的孩子没资格感到恐惧。
孟宴臣每次和许沁见完面之后,总会在私宅自斟自饮到天明。并非他还爱着许沁,他只是恨自己无法改变她的命运。
如果你总是亲眼看着自己的妹妹嫁给一个会害死她的男人,而且清楚地知道毫无改变的可能,你就会像孟宴臣一样生无可恋一心求死。
活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惨痛的回忆里循环往复无法挣脱。
这样看来,千年与一瞬并没有什么不同。
昏暗的灯光下,孟宴臣的剪影萧索又落寞。面前是两只酒杯,只有一杯动过。
他从前也不总是一个人喝酒。确切的说,他爱茶不爱酒,喝酒的习惯是某个小孩儿传染给他的。
“孟大人,我娘又酿了几坛好酒,今晚一起喝!”
那个眼睛总是亮晶晶的,笑起来孩子气的人,最终还是往他的心口插了一把剑。
只道世事无常。
毕竟……是宿敌啊。
孟宴臣愣怔半晌,等到从回忆中醒过神来,手中的酒已经凉透。
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他放下酒杯,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时宴想,这个世界上到底为什么有这么多种形式的应酬?酒会、晚宴、高尔夫,好像就没有一件事情跟谈生意没关系。
他今天受邀与商界泰斗关向成打高尔夫,他不喜欢这种养生运动,但铭豫集团需要这次机会,时家需要这次机会,他只好过去。
好在关向成是个还算和善的老头儿,而且他也很愿意给年轻人机会,时宴在他的圈子里露个脸,以后的路就好走多了。
车停在地下车库,时宴进了电梯,按下负二层的按键。
电梯从三十二楼下行,密闭空间无事可做,时宴莫名其妙又想起孟宴臣来。他和许沁并肩散步时,那微妙而又克制的距离,他越想越不对劲。
不是孟宴臣和许沁不对劲,是他自己的感觉不对劲。像是身体里有一颗潜藏已久的灵魂被痛苦唤醒,发出微弱的呼救声。
不可以再想下去。
时宴闭上眼睛清除杂念,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看向电梯镜面墙时,赫然发现身后有一双血迹斑斑的手向他袭来。
那双手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迅速掐上他的脖颈,将他提到了半空。
时宴还没有面对死亡的经历,在窒息感逐渐加重的时候,他为自己竟然在想三天后与孟宴臣的约定而感到奇怪。
空气越来越稀薄,时宴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快被那双手掐断了。
啊,好像只剩两天。
他仿佛听见了骨头微小的断裂声从身体深处传来,眼前一片发黑,肺已经快被憋炸了。
救命,他不想死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