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出了太子这些事,天子这些日子也一直注意着长安的情况,霍璋说的他大多都知道,只是他多少还是有些疑心,这会儿见着霍璋这从长安来的也不免问了几句,互相校对。
待得问过了事情,天子心头稍稍放松了些,再看这一对还悄悄牵着手的小夫妻,便摆了摆手:“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也回去吧。”
宋晚玉与霍璋互视了一眼,恭谨应下,一齐行礼退下了。
大约是霍璋来了,宋晚玉一直紧绷着的心也跟着松了下来。
这日晚上,沐浴过后,宋晚玉便披着一头微湿的长发坐在榻上,仔细的将仁智宫这边的事情与霍璋说了。
霍璋手里拿着一条干静的棉布巾子,一面耐心的听着她的话,一面仔细的替她擦拭着这一头的湿发,若是碰到打结的发丝,他便以手为梳的梳开,又替她擦了头油,只把她这一头无法擦得乌黑油亮,光可鉴人。
宋晚玉说完了,见霍璋一直没有声响,这才侧头去看霍璋:“你怎么都不说话?”
霍璋见她眼睫微扬,一双凤眸瞪得圆圆的,瞳仁乌黑,眸中仿佛就只映着他一个人。
他心头不觉也是一软,露出些微的笑容来,反问道:“说什么?”
宋晚玉压低声音,试探着道;“你说,这回庆州出了这么大的事,事涉大兄阿耶是不是要改立太子了?”
霍璋拿着棉布巾子的手微微顿了顿,指尖微紧,过了一会儿才听他应道:“不会。”
宋晚玉先时已经从天子提起秦王的微妙语气里听出一二来,可她仍旧觉着不敢置信:“可,这么大的事情?”
“无论事情大小,解决后,如何收尾终是要看圣人的心意。”霍璋语气清淡,不疾不徐,“这些年来,圣人身边多有人屡屡构陷秦王,偏偏秦王手握军权又功高盖主,圣人心下也隐有忌惮,他待秦王早便不如以往。若是此事事发时,秦王等人能够趁着圣人气急,直接将改立太子的事情定下,那倒还好——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一定,圣人多半也就认了。可如今秦王被派去庆州平乱,圣人冷静下来,心思摇摆,身边又多得是替太子说情、构陷秦王的人待得秦王回来,圣心早就变了,所谓改立太子之事自然也是不成的。”
宋晚玉闻言,神色微顿,不禁道:“那二兄他”他该多失望啊?
哪怕是宋晚玉也都可以想象,天子派秦王去庆州平乱时会说些什么,秦王是怀着多大的期盼去的庆州然而,按着霍璋这话,等秦王平乱归来,太子仍旧是太子,秦王仍旧是秦王,什么也没变,终究还是一如从前。
霍璋也难得的沉默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才道:“他会想通的。”
早年,天子在二子之间来回要摆时,尚且没有改立太子;如今天子偏心太子,忌惮秦王,就更不会改立太子。
哪怕杀伐决断如秦王,到底还是对天子这个以往也曾疼爱信赖过他的父亲存着一丝不切实际的期盼,期盼权利的交接能够顺利而平稳的过度。
所以,秦王终究还是要经过这么一遭。
只有经过这么一遭,秦王才会知道哪怕是至亲父子也是不可信的。
只有经过这么一遭,秦王才能明白:他若是真想要得到那个皇位,就不能寄望于天子,寄望于不可靠的圣心。他想要的,只能是他自己伸手去拿。
宋晚玉虽不及霍璋想得深远,但她这些日子也一直悄悄琢磨这事,此时闻言果然也明白了一些,眸中神色一顿,咬了咬唇,唇瓣微白:这般一来,秦王与天子的父子关系只怕真就再回不到从前了,若秦王还想再争位置,必是要换一条路
霍璋缓缓放下手中已经半湿的棉布巾子,伸手揽住了宋晚玉的肩头,温声道:“时候也不早了,先安置吧?”
顿了顿,他又道:“秦王如今还未回来,也不必太愁了。”
宋晚玉回头看着他,虽心下还有百般愁绪,见着霍璋时却又觉得胸腔里的心还是安定的,那些压在心头的愁心事似乎也不是十分的急切迫人。
她顿了顿,这才拉起锦被,乖乖的躺了下来,道:“睡吧。”
霍璋倒是没有立刻躺下,反到是伸手覆在她凸起的小腹上,像是在感受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忘了问了,孩子这几日有没有闹你?”
宋晚玉回头斜他一眼,鼓起雪腮,反问道:“你说呢?”
霍璋不觉一笑,扬声令人熄灯,自己也跟着躺了下去。
然后,他长臂一伸,将抱着被子的宋晚玉搂到了自己的怀里,然后也闭上了眼睛。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能够怀抱妻儿,安然而眠,总是一件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