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在即,江淮一带也进入了秋高气爽的秋收时节。然则,今年从盛夏开始楚国江水一带便陷入战祸,农人们早就四处逃散了,庄稼或者遭秦军的铁骑践踏,或者遭“以战养战”的秦军抢收来做军粮,偶尔有几丘稻黍幸存下来也无人收割。生于江河湖泽间的芦苇却比以往年份茂盛,秋风拂过,成片的芦苇荡在为这片沃土吟唱哀歌。
自从黑神同庄辛北上后,庄蹻几乎在每个午后都会领着庄鼠到岸边巡视,远眺着对岸的秦军,瞑思苦想渡江之法。
今日午后,两人离开军营便沿着江岸往上游行去,来到一处江水迂回的浅滩处,岸上长满了丛林与芦苇荡,浅滩在丛林中若隐若现。走着走着,从身后追来一名信使,向庄蹻送呈了一份竹简:“黑神将军派人送来一封阴书竹简,刚排好序,请大司马过目。”
庄蹻驻足接过竹简浏览一遍,甚是高兴:“顷襄王
已将奸臣靳尚斩首,黑神已经领军奔赴寿春,总算等到了一个好消息了!”
“秦军到了何处?”庄鼠也很关心。
“据黑神来信说,秦军已过淮水,正在向泗水郡挺进。不过,秦军横行不了几日了。”
“若泗水郡再度失陷,秦军便可直取郢陈了,我军岂不是归顺了一位亡国之主?”庄鼠甚是担忧,“今日,我必须领大司马穿过林子去看一样东西了。”庄鼠从庄蹻手中接过信简,藏入怀中,便拽着他钻入林子。
一番艰辛跋涉,两人穿过一片荆棘,来到浅滩上。
在浅滩水湾处,寂静无人,有三艘破旧的渔船并排着拴在岸边,船舱用成排的木板覆盖着。庄鼠带着庄蹻跃到船上,二人在木板上行走时如履平地。庄蹻正在观察远近景色时,庄鼠已从木板缝隙间摸出一支蛇笛,轻声吹奏起来,沙哑低沉的笛音随着秋风荡漾开去。须臾间,从木板缝隙间钻出来数百条手臂般粗细的毒蛇,在木板搭建的平台上旋转起舞,吓得庄蹻趔
趄蹦跳,几乎摔倒在蛇群中。
见庄蹻惊恐不已,庄鼠又吹了一阵笛子,蛇群才慢慢缩回木板下的船舱中,庄蹻双腿还在瑟瑟颤抖:“小鬼啊,真是吓坏我了!”
“大司马英勇神武,岂能为区区蛇群吓到?”庄鼠笑道,“最近这些日子我找了几艘旧渔船,从附近唤来了上千条毒蛇藏在船中,一旦我军过江与秦军交战,便可将这些毒蛇运到对岸,放入秦军阵营中。大秦锐士只顾着同我军厮杀,我可用蛇笛指挥着这些毒蛇攻击秦军膝盖以下部位,这蛇阵可抵上万兵马啊!”
“妙策也,混战之中这也算一支奇兵了。”庄蹻赞道,“只是,一旦两军交战,敌中有我,我中有敌,毒蛇又岂能分得清敌我?”
“大司马无需担忧,”庄鼠自信道,“开战前只需往兵士们身上喷洒一些雄黄酒或雄黄粉,毒蛇便会避开我军,直攻秦军了。”
“妙策是妙策,”庄蹻纠结道,“只是,用毒蛇偷袭犹如用毒箭偷袭,有失道义矣!”
“大司马就是仁慈,”庄鼠早已有了自己的主见,“我曾听闻慈不带兵,义不行贾,妇人之仁难成大业。白起正率虎狼之师在楚国疆土上肆虐屠杀,何时在乎过道义?对待如此残暴之师,大司马又何须拘泥于小义?”
“能有如此想法,说明你确实长大了。”庄蹻拍着庄鼠的肩膀赞道,“存亡继绝,救乱除害,在虎狼之师撤出之前,确实不能跟他们讲道义!”
“感谢大司马支持,”庄蹻转身将蛇笛藏入木板下,“在想到渡江之法前,我还会扩大范围继续寻找毒蛇,若能寻到上万条毒蛇,这支奇兵便更具杀伤力了!”
“到开战之日,你指挥万条毒蛇,我指挥二十万大军,看谁杀敌最多。”
“庄鼠岂能与大司马相比?”
“你一定能行,自从首次在姑苏城内遇见你偷白馍抚养那群孤儿,我就知道你长大后并非凡人。大战前夕,大军需要养精蓄锐,你这些毒蛇也需要养精蓄锐
,不能再惊扰它们了。”语毕,庄蹻率先跳下船去,回过头来等着庄鼠。
当庄鼠也跳下船来时,三条用木板连在一起的渔船显得稳稳当当,水湾里的水面也是波澜不惊。此情此景,突然激起一道灵光从庄蹻眼前晃过,庄蹻兴奋道:“庄鼠啊,你这三艘藏蛇旧船突然让我想到了连体战船!”
“何谓连体战船?”
“就像这三条渔船。”庄蹻指着三艘旧船道,“所谓连体战船,便是将数艘大战船固定在一起,在船舷间、船舱上铺设木板,如此一来,战船漂行在浩浩江面便稳如磐石,战马在上面奔跑如履平地。如此一来,我十几万骑兵精锐便可横渡江水,与白起展开决战啦!”
“想不到,连体战船有如此威力!”
“今日,你又立了一功啊!若非你领我来看这些毒蛇,我也一时间想不到办法将如此多兵马送到对岸去。”
“只是,白起率军封锁了北岸,骑兵靠岸后也不容易上岸哪。”
“找到了主力渡江之法接下里就好办了,”庄蹻随时折了一根树枝,在沙滩上边画边讲解,“我军可分成正奇两路,骑兵精锐为正兵,乘大船从正面抢渡,让投石战船继续在前方开路,对岸上秦军发起猛攻,连体战船紧随其后;水师精锐为奇兵,乘游艇战舰从上游偷渡,强行登岸后,对秦军背部发起猛攻,秦军必然回头迎战,骑兵主力便可乘虚攻上岸去了!”
“如此说来,此役之关键还在于水师精锐必须偷渡成功。”
“白起已经派出左右两翼大军,仅留中军驻守岸上。战事一旦开打,必然首尾不能相顾,秦军主力只能忙着对付我方正兵,奇兵偷袭必能成功!”
“听大司马一番推演,我军渡江有望了。”庄鼠高兴道,“何日抢渡?”
“战略初次形成,得赶紧回营帐内再详细推演一番。”庄蹻扔下树枝,转身离开了沙滩,“今晚便召集
昭华与憨鱼详细部署。”
“只是,我率领这支蛇军该跟随骑兵还是水师?”庄鼠从身后追上去问。
“你必须吹响蛇笛才能使唤这些毒蛇,蛇笛一响,岂不提前暴露了行踪?固然是不能跟随水师去偷袭了。你就带着蛇阵跟在骑兵身后吧,待大军登上岸后,再派出毒蛇袭击秦军步卒。如此,正兵中也有了奇兵,恰好是奇正相辅!”
“骑兵属正,毒蛇属奇,确实是奇正相辅。”庄鼠兴奋着,两人相继钻入灌木丛,往营地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