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蹻率轻骑奔赴广陵前线时,已是次日的午后时分。其时正值仲夏,江水进入丰水期,滔滔江面越发辽阔了,只能隐约望见对岸虚无飘渺的景物。
骑兵刚停下阵脚,昭华便领着庄蹻、庄鼠、憨鱼到南岸上来巡视战况,水师遇袭的痕迹尚未随流水远逝,此时还能望见沉没江底的战船露出桅杆。而白起已经牢牢控制住战局,并在江北沿岸扎下营寨,二十万大军绵延数十里。
憨鱼满脸愧疚道:“就在昨夜,水师受到秦军水鬼偷袭,损失了两百余艘大小战船。将军委重任与我,末将愧对大人,愧对水师哪。”
昭华也自责道:“白起东破韩魏,南拔郢都,威震四邻,早已不是蓝田关外那个白起了。属下无能,虽率十万骑兵依旧敌不过秦国锐士,损失两万多兵马…”
“白起灭郢,天下莫不闻。”憨鱼感慨道,“将郢
都设为大秦南郡后,对秦国具有里程碑式意义。经过此次伐楚,秦军势力范围向东已拓展至江水中下游,向西已与巴蜀连成一片,秦国一战而成为当世疆域最大、人口最多、军事力量最强之大国,天下无人可与之匹敌矣!”
庄蹻盯着对岸,眼放怒火:“我已退守东海之畔,而残暴之师仍来欺我,无论秦军有多强大,我军都要与他们抗争到底!”江风吹来,战袍飘飞。
庄鼠伴在庄蹻身旁,目光炯炯,俨然成为庄蹻的左膀右臂了,不谙世事问道:“秦军袭来,楚王为何不组织兵力抵抗,反而率先逃走了?”
“楚王昏聩无能,朝中大臣贪生惧死,”庄蹻回道,“面对强敌如狼似虎杀来,无人有胆与秦军决一死战。”
“如今秦军已攻至会稽郡门前,”庄鼠坚定道,“越地儿郎们当誓死捍卫家园,先将其拦在门外,再将其赶走。”
“赶走?谈何容易。”昭华绝望道,“伊阀之战,
白起以十万秦军斩杀韩魏联军二十四万,以少胜多,堪称用兵之典范。白起既是足智多谋,也是残暴不仁哪。”
“白起毁楚人宗庙,烧王室夷陵,原野曝人之尸,川谷流人之血,确实残暴不仁!”庄蹻愤然道,“然天下之道,积恩则昌,积怨则亡。白起贪图战功久矣,竟敢孤军深入,远绝河山而争人国都,我定要让他梦断广陵之地!”
“当初在蓝田关外决斗时,大司马本该一剑斩了白起,真不该放虎归山哪!”昭华亲眼目睹了庄蹻与白起在蓝田关城下那场打斗,可谓是天下第一战,当时白起手中的长戟被庄蹻斩断,庄蹻确实有机会一剑结束了白起性命。错失斩杀白起的良机,手下副将也觉得惋惜。
“此一时彼一时也,”庄蹻回道,“当时不杀白起,皆因我心有所虑,恐引来更多秦军。放虎归山后,如今果然引来更多猛虎,也好,方便我一锅炖了他们!”
“末将刚与秦军接触过,秦军兵锋正锐,不能与之硬碰啊。”昭华依然心有所惧,“除非将军有制胜妙计也。”
“妙计暂时尚未想到…当务之急乃是截住白起,绝不能让秦军渡过江来。”庄蹻说着沿岸边走去,仰天长叹道,“制胜妙计,只能等老天爷赐来了。”
三名属下相视无言,也只能无奈地跟在身后走去。遭受秦军重创的昭华与憨鱼垂头丧气,两人皆沉默不语,此乃败军之将不可言勇,亡国之臣不可图存也。唯有庄鼠尚未经历过大战,不知战争的残忍与无情,他特别想琢磨出一条妙策来帮助庄蹻,却挠破了脑袋也爱莫能助。一路行去,见他一会儿踢飞一颗石子,一会儿弯腰捡起一块石片儿朝江中扔去,石片在江面上蹦跳着,打出一个又一个波浪圈。
走了数里地,庄鼠已扔出几十块石片儿,庄蹻突然停下脚步来凝视着庄鼠在江面上打出的那些波浪圈,激动叫道:“制敌妙计,有也!”三人闻声围到他身旁,急切想知道究竟是何妙策。
“秦军有水鬼,我军有投石机!”庄蹻指着江面道,“让水陆两军全体出动,天黑前将投石机装到小战船上,再往大战船上装满石块与火油罐紧随其后,下半夜开始偷袭,一战便可将敌方战船砸沉!”
“确实是天赐妙策!”憨鱼听后满脸激动道,“乱石如雨下,秦军水师插翅难逃!”
“大司马总能绝处逢生,”昭华也拱手赞道,“这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唯有庄鼠沉默不语,仍在为自己的无计可施懊恼。庄蹻看出了他的心思,拍着他的肩膀夸道:“如此妙策,乃是庄鼠所赐,你应该高兴啊!”
庄鼠摇头道:“我一直在琢磨,仍一筹莫展哪。”
庄蹻高兴道:“正因你一筹莫展一直往江面上抛石片儿,此举却启发了我在战船上装投石机。今夜秦军战船必然沉没,你可是立了头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