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先入城的十万大军尚在休息,从巴郡乘战船东进的十万大军终于抵达郢都城外了。大军在城外泊好战船,集队奔至城门前正准备攻城时,却望见城墙上插满了楚军旗帜,秦国大纛与白字帅旗在城门上猎猎作响。宛若梦境一般,兵士们还以为走错了地方,再仔细看城头上,“大秦南郡”四个大字在晨光中炫耀夺目,一夜之间,存续了数百年之久的郢都已经变天了,变成了秦国南郡!
数日之间,秦王派出的两路大军已经在曾经的楚国王城前胜利会师了,白起为主帅,继续率领大军向南
与向东挺进…
且说率众逃离郢都的顷襄王,离开郢都六七日之后,终于逃到黾隘要塞。一路行来,车马劳顿,顷襄王实在受不了马车颠簸,只能坐在步辇上,由数十名禁卫军轮换着抬。到达黾隘要塞前,放眼望去,此关有大小石门两道,凿山通道,地势险厄,根本不能过王室贵胄们的豪华马车。无奈之下,王室贵胄们只能弃车步行,将笨重的物品抛弃,将轻便的财物搭在马背上驮走。
望着道路一侧的悬崖,顷襄王浑身颤抖,招手召来靳尚问道:“距离陈城,究竟还有多远哪?”
靳尚躬身回道:“再行两日,过了淮水便有一半路程了。请大王耐心些…”
“寡人已经够耐心了,再这般逃下去,迟早累死在路上。你为何不选一条坦途呢?”
“回大王,这是一条崎岖险路,虽然难走,秦军也不会轻易追来啊。”
“既然秦军不易追来,”顷襄王下令,“那就地休息半个时辰再走吧。寡人可是又饥又渴啦,还有甚食
物,赶紧给寡人呈上来…”
靳尚领命,转身到车队中一番忙乱,最后只找到两个酒囊送到顷襄王手中:“大王,干粮已经吃光了,先饮点醪酒解解渴吧…”
顷襄王绝望地接过酒囊,边饮酒边叹息:“玉佩下垂兮,余无所系之。醪酒一袋兮,余饮光了方能逃命…”
过了片刻,宋玉为顷襄王送来干肉与行军粗粮,顷襄王接过这些食物,既惊喜又疑惑:“宋玉大夫,众人皆无干粮了,你这些食物从何而来哪?”
宋玉指着远处的一辆马车笑道:“逃离郢都时,众人都携带金银财宝,我与景差无财宝可带,只能带一车干肉与行军粗粮呀。”
“唉,想不到两位穷大夫却拯救了众人之命哪。如果寡人能活着逃到陈城,一定要重赏两位大夫。”
“我们不要大王重赏,只要大王听忠言即可。”
“只是,逃亡当日时间短促,你们为何准备得如此充足?寡人甚是不解哪。”
“其实…从大王执意要建造太一庙那天开始,臣下
便开始准备了。”
宋玉此言给顷襄王扇了重重一记耳光,顷襄王顿觉羞愧难当:“你早知大祸会降临,为何不阻止寡人?”
“屈原先生阻止了,遭大王流放;庄蹻阻止了,遭大王降罪驱逐;宋玉与景差也阻止了,大王始终听不进,还叱责我们是同党…”
顷襄王嚼了几口干肉,泪流满面道:“国破家亡,众人才随寡人逃亡至此。寡人吃了你这救命餐,将会终生铭记…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从今往后,还望你们继续进忠言哪!”
“人君者将昭明善德,杜绝邪恶谗言。向明君忠言,乃是群臣之望也。只要大王听得进,宋玉会一直忠谏下去!”
“不见棺椁不落泪,容寡人慢慢改过吧…”
此时,不久前才入宫为官的那位身材枯瘦的善射者给顷襄王送来两只烤熟的野鸟,顷襄王接过黄锃锃的野鸟,香气扑鼻而来,禁不住诱惑使劲啃了几大口,又饮了一口醪酒,对善射者感慨道:“你教寡人射取
天下之道,寡人尚未学会便让秦国大军吓得弃城逃亡了。今日,你这射取之术总算派上了一点用处,让寡人尝到了一点鲜肉。”
枯瘦男人躬身回道:“草民早就说过,我这小箭之用,只能射小鸟小鸭,等到了陈城,大王依旧要坚持学习射击之道,待有朝一日张开宝弓,可再次射取天下。”
“天下?如今寡人颠沛流离,天下只能是一个梦了…”
“大王勿要泄气,”靳尚俯身安抚道,“只要大王还活着,仍旧有机会做千古明君!”
“所谓千古明君,无疑是千古马屁啊!大王当心啦,哈哈哈!”宋玉大笑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