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后来我想法却变了。”
尤其是刚不久前,华释也一直在通过水镜看着石室里那边的情形,那时她就心想——
“实在是……唉,算了吧。”女子叹了口气,摇头道:“武宗又不是没人了,难道就非得与你季牧一个人过不去呢?那样的话你未免也太倒霉了吧,这辈子可就没完没了了。”
季牧垂目看着纸上的一行行字,翻到下一页,然后又翻一页。
最后他冷淡评价道:“这么多年,你还是这副老样子,整天自己念念叨叨的。”
“哦……差点忘了,唯一一个小请求。”华释说。
季牧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看在我也算帮了你一个小忙的份上,烦请你千万别转头就去杀那些先前审过你的人,他们无非也是听命行事。”华释苦笑,“别我在这边刚把你放了,你反手就立马报复回去,那我就真没法交代了。”
季牧道:“早晚的事。”
华释叹气,手掌合十道:“真的拜托了!”
季牧冷笑问她:“你看我很像一个傻子吗?”
华释这才松了口气,连声道着“谢谢谢谢”,把季牧的纳戒还给了他。
季牧接过,下意识用神识扫了一遍,一时沉默。
里面原有的东西一件未少。其中一大半都是疗伤用的各种灵材,是他当时到处替陆启明搜集的。有一部分那时候就用掉了,有些炮制处理了一半,更多的则是季牧抢来还没多久,尚未来及炼制成药的。
如今倒是能用到他自己身上。
……
季牧将纳戒重新戴回食指,顺便也将七弦琴收了进去。
他抬手时袖口碰散了那叠纸,露出最下面一张与之前纸质明显不同的颜色。他最初还以为那依旧是无聊透顶的受害人名单,但当余光无意间扫过,季牧视线陡然一凝。
他用两根手指将这张纸单独拎出来,眼睛从上到下将每一个名字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纸的边缘有握痕,行间有用墨水点注的痕迹。看得出曾经有人面对这张纸心中思索甚久,始终难下定断。
看完,季牧漫不经心地晃了晃这张纸,笑着问:“这是什么?”
华释完全没料到他竟然是这种反应。
有一瞬间她甚至怀疑季牧没有辨认出这上面的名字,但她又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华释再开口时声音就略显迟疑。
“这是……蓬莱七日宴的宾客名单。”
“季无相的蓬莱殿建了几十年,没隔多久就办一轮儿,”季牧随手将名单丢回女子面前,嗤笑问:“你们就查出这么几个人?”
华释一时语塞。
当然不止这么多。奉天府出事后武宗派了人去整理残局,许多曾经缺乏实据的传闻都有了纸面上的证实,其中就包括蓬莱宴。
很多年前便有传闻,季无相建了一座穷极奢靡的秘密宫殿,里面有贵不可言的“宾客”,也有精美绝伦的“贡品”。开宴时殿门紧闭,被邀请的客人经由隐秘的传送阵蒙面而至,而里面的侍从却统统是瞎子和哑巴,只留着一对耳朵听从命令。这样的宴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办一次,长则一年短则半月,每次通宵达旦七日不歇,其间极乐更胜仙人,故称蓬莱七日宴。
华释很久以前就曾暗中查过。但季无相疑心极重,邀请的无一不是与其利益勾连极深之人;而那些人也都极其谨慎。她数次试图查证,但从上到下遇到的阻力极大,宗门长辈也明里暗里劝她收手,留待以后再寻时机。
奉天府灭门便是这个时机。
事发突然,季无相来不及销毁那些记录——又或者他是故意留下,正是要让他们看到。无论哪种原因,武宗终究是查证了奉天府内的种种阴私隐秘。华释看了那份资料,无论是发生的事还是涉及的人,无不骇人听闻。由于牵扯过大,他们第一时间决定按下此事暂时对外不表,以后再缓缓图之。
华释将这一页纸交给季牧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她不可能将完整名单全部告诉他。
“这些人是……”她低声道,“我知道你找这些人找了很多年。”
“‘你知道’?”
季牧神情变得危险。他手指动了动,下意识想要去摸刀柄,旋即想起那把刀已经留给季无相陪葬了,只能遗憾作罢。
“你知道什么?”季牧又笑起来,就像心情极好似的。他问:“季无相写了什么吗?写了我的大名?”
华释:“……没有。”
季牧长长哦了一声,笑道:“那就是你自以为这些人有哪里——与我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