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薄如细缕,源源顺枪身流淌。
萧政冷冷一笑,手腕运力,反手抽出银枪。赵应承负痛低嘶,单掌紧握萧政枪身,仿似剧痛难抑,他的左手滑落满掌鲜血,无力拉住从血洞里抽走的银枪,眼睁睁地看着它又离开了自己身体。
鲜血篷状散开,赵应承仰面倒下。
太阳光炙热入眼,青绿的沉香叶子悠然旋转,再次遮蔽了他的视线。
混战中的萧政面无表情,提起□□,尖利如刺地扎向地面仰倒之人,那柄银光闪耀的枪杆带着血珠飞散,噗地一下刺进了赵应承胸膛。
“杨晚,杨朝欠你的痛,赵应承割肉剔骨来还。”仰望苍穹,赵应承无端地想起这句泣血的誓言,不由得轻轻一笑,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风云突变,宋军主帅先被人刺落马下、后被人夺走尸身,赵系军士心痛难当,个个咬牙拼杀,血溅三尺黄尘。
巳时整,辽宋双方经过数轮火拼,除去残留的铁狮团,岐沟关口新增四万轻骑冤魂,传闻当时呼声震裂山谷,血染九重长天,冲天沙障拔地而起,不见青衣绰绰的身影。
一个时辰后,岐沟关三十里外一处山岗。
秋叶立于最高处,白衣迎风鼓荡,有如寒霜冬梅,神情冷漠不含一丝浃浃暖阳。他抬头仰望天空,抿嘴一啸,黑翅金脚环的鹰隼扑棱棱飞下。
鹰隼停驻于他臂上,遒劲脚爪上的漆封仍在。
秋叶眸色一凉。信未拆封,证明鹰隼又是无功而返。
自离开中原一月有余,冷双成宛如泡沫一般,在茫茫人海中泯灭了所有踪迹。他明明亲自替她穿上了避水衣,就是为了日后好方便联络,可是中原三战消息传来,继无方、七星两役后,有人出奇计平定白石山,歼灭所有东瀛残力,此次之后,再无一丁点后继消息。
熟知如己,他当然敢肯定隐蔽行事之人就是冷双成,也就是那次白石之围,他彻底地失去了她的消息。
秋叶冷冷地将鹰隼抛向空中,寒霜之色倾布墨黑瞳仁。还未等他回过身,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间或夹杂一两次沉重呼吸。
不用回头,也可听出来人深受重伤,他冷冷喝止,语风冰凉:“出了什么事?”
噗通一声,身后之人双膝跪落,不住地悲嘶:“末将赵凡,遵从世子遗令,特来听候雪公子调度!”
秋叶猛然转过身,盯住赵凡,道:“遗令?”
“回禀雪公子。”赵凡一抹满脸血泪,大声说道,“一个时辰前,世子带两万精兵血拼辽军,斩杀三万敌军后,因寡不敌众全营覆没。世子本人也被飞洬侯两枪撂倒……”说到最后,只是死死咬住嘴唇,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秋叶的身躯微微晃荡起来,蹒跚行了两步,他伸手提起赵凡衣襟,冷冷道:“你家公子已死,留你这废物何用?”
赵凡虎目有泪,闭上眼睛,并不挣扎。唰的一声,秋叶衣襟仿似怒菊绽开,两袖颓软垂下,猛烈的真气震得赵凡跌落数丈之外。
赵凡惨烈倒地,忍住巨痛不喊一声。秋叶一步一步走近,嶙峋山石上留下数枚森森脚印。“我先留你不死,详细说来发生战况经过,世子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不得遗漏。”
赵凡呕出一口鲜血,慢慢开了口:“从昨夜起,世子就表现得极为平静,我心里隐约有些不好的念头,今日对阵前不顾世子命令,偷偷一人跑下岐沟关口……混战的时候我冲杀不进世子身侧,只得在外围干着急……萧政先扎了世子一枪,世子左掌单落,本可以钳住萧政枪身,抓紧时机提枪回刺,可不知为什么,世子好像气力泄尽,不仅没有稳住伤势,还被萧政带下马来,然后又被一枪搠穿……心脏……”
赵凡紧闭眼睛,侧仰在黄土山石上颤抖,又断断续续补充一些从昨晚发生的景象。
“世子人呢?我问你他的尸身在哪里!”秋叶双眸微红,身子不停摇晃,冷冷的喝问简直要撕开混沌一气的山风,“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世子尸身被萧政挑起,萧政驮着他先行离去。”
七月的风滚烫而火热,吹得人脸颊隐隐作痛。秋叶颓然伫立风中良久,衣衫兀自飞舞,仿似失去了支架的依托,只剩下华美的空裳。
“赵应承啊赵应承,你真是愚蠢!”他颓废滑落身躯,坐在一侧山石上,轻拍顽石,说道,“此战虽是力量悬殊,如果不是你一心想促成我的计划,谁能两枪轻易杀得了你?难道没有任何东西令你留恋?难道你是一定要送上性命?”他看向远处山峦,轻轻呓语,尔后再无声息,静寂地坐了许久,仿佛连石而生的雕刻,一动不动。
天外云清风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