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慈爱地笑对云天晓:“连日来水灾,眼瞅枣核炭要断供,老爷的茶让我给断了,想不到竟机缘巧合攒下招待你的。”脉脉地望了一眼吕公,“沾了王爷便宜,你也能解馋了。”
“我已向皇上请求了演武城做食邑,”云天晓端坐在青瓷圆墩上,柔声解释道,“不日会搬过来,与二老同城而居,往后应该会经常走动。”
吕公脸上笑意骤然消失,颤声问:“殿下,难道被贬出京了?”
“我问皇上请求离京的,终究还是他更适合那个地方,”望着水壶上冒起的蒸汽,云天晓是思绪飘远,愧疚地说,“只可惜这样对不住父皇的期望。”
“殿下,”吕公浑身剧烈颤抖,语不成句,老泪纵横,夫人见状使着眼色,赶走了丫鬟,“您可千万别这么说。”
丫鬟再被叫回来煮水沏茶时,云天晓和吕公俱已放松,聊闲话家常,云淡风轻,面露喜色,只是眼圈微红。
云天晓眼帘半垂,温言感叹:“遥想当初,五岁适学。除却识字、造词、对对子到吟诗作文。这茶、香的品味,全然是跟老师您学来的。”
“呵呵,”吕公纵情笑,面皮舒展,“殿下这样说,可要愁煞老身了,老身自己都不敢说有什么品味。”
“老师过谦了,”云天晓将杯中茶一饮而尽,他平日常饮浓茶,已尝不出清茶滋味,又不好明说,扫了师父师娘的兴,
“老师回乡,据京城数百里,且群山环绕,尚能作京城品味,足见清客风骨。”
“他哪里来的风骨,”夫人续上茶,抿唇笑道,“自从我们回来,一直是喝本地的点茶与烹茶,直到三月前,才有家人采买到这京中的枣核炭,他才有了几口清茶喝。”
“哦?”云天晓眼帘忽闪,随口问道,“我原以为寻常百姓好喝大碗茶,原来各地亦有自己喜好,倒是有趣。”
“这倒是没说错,”吕公轻抿茶,眯眼笑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王爷去了趟镇北关,这饮茶,也豪放了不少。”
云天晓听了,耳根微微发烫。
“你那指点人的教书先生脾气,该改改啦,”夫人添过新茶,用热水冲洗过,念叨着:“要不是突然来了那卖枣核炭的,你也没那么些讲究?”
“突然来了?”云天晓听见心脏砰砰跳,无端添了几分猜疑,蹙眉问。
“嗯,三月前,城中突然来了个严掌柜,先是卖京城的炭和茶,中秋前后又做起花炮作坊,”夫人解释道,“对了,那掌柜,居然还是个不满二十的小姑娘。”
严凝竟然卖枣核炭?云天晓感到一阵心悸,呼吸困难。自己因为她深受制炭之苦,戒了喝沏茶的喜好。离开了自己,她转身做起来这生意。
难道当初对枣核炭的苦楚,全然是在蒙骗自己?
“待会儿留下吃饭吧?”夫人如春风般和煦的声音问。
从床下移出嵌螺钿紫檀诸番经略脚踏,云天晓单手持烛台,一手将拼接的螺钿改动了几个位置,脚踏应声探出抽屉。
里面整齐码放着几叠缎料,云天晓将布料拿到灯下,用刀挑开缝线,露出明黄缎子一角,抽出缎子,是和交出去的两封一模一样的遗诏。
一曰:“立朕之嫡子云天晓为帝,此诏以外,皆为矫诏。”
一曰:“凡朕血脉,交相扶助,伤朕血脉者,非朕血脉是也,天下人共诛之。”
长指紧紧攥着两份遗诏,颓然跌坐在圈椅内。脑海中不断回映吕师告诉自己的,毅勇侯全家乃旷世奇冤。
“一切的起因,皆因先皇属意三皇子继位始,”吕公颤抖着,眼泪润湿了胸口,“殿下宅心仁厚,温润持重,这本是殿下的长处,
却成了先皇眼中的错处。在先皇看来,那个激怒争先,咄咄逼人的三皇子,更像个皇帝。”
云天晓恍然大悟,旋即痛苦难当,“难道说,这一切的起因,外祖和母亲的二十九条性命,竟然只是为了废除我的太子之位?”
“正是,”吕公不忍心地移开视线,望向远方,陷入回忆:“毅勇侯全家下狱一事为韩皇后所知,她当即决定,要以己身性命,保全殿下的。
于深夜召见我,将她所知道的真相,对我合盘托出。我惊诧莫名,毅勇侯仅擅离驻地,便被列为谋反。而他擅离驻地的原因,
竟是先皇命人仿照韩皇后字迹,送信给他,信中说,韩皇后已说服皇上,许诺将军暂别驻地回京过年,望将军自行离开,切勿惊扰,以免北夷趁将军离开关中空虚之际犯边。”
原以为是外祖谋反连累他们母子,不想竟是自己的温和连累了外祖。云天晓袖中暗暗攥紧了拳头,心口抽痛不已。
韩青那刚从狱中接触时稚嫩的面庞,和受惊小路般闪烁的眼神,转眼间变成了盐桶中毫无生气的惨白。
“殿下是嫡子,韩将军又是国之柱石,殿下的太子之位可谓是坚如磐石,非谋反叛国这等大罪过,难以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