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凝心里窃喜,眼前豁然明朗。又有几分懊恼,合着当初她成天烧的,都不是云天晓的练习的废纸,而是一打打实打实的银票。若是早几天知道,必定一张张仔细压平,存好,带出来。
不过,这样手画出来的‘银票’,她手里还是存着一副的,眸中顿时光彩大作,唱歌似的,轻快地问掌柜:“如果说,我有宁王的画作,愿意展在贵店,贵店能否许我一档旺柜?”
掌柜依旧鼻孔看她:“就凭你?要是你有宁王爷的书画,还至于求我?”
从这溢满不屑的语气里,严凝却辨认出几分央求的意味。赶紧撒腿跑回铺面,翻出云天晓当初给自己画的小像。又经佳点拨,前往装裱店,花二两银子用印金绢精心装裱。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画靠裱装。
望着逐渐裱好的小像,连严凝都不由得开始盘算若是挂在店里,自己愿意出多少银子买,
书香雅苑里,掌柜渐渐皱紧的眉头,瞪大的双眼,不时抬眼偷瞄的模样,无不让严凝知道,这事儿,多半成了。
“哼,竟然是真迹,”掌柜不情不愿地说,朝身后一指,“柜收你三月十两,但这画,务必得挂这儿。”
“怪道姑娘说是稀罕物,”佳纾用筷子轻轻拨弄着晶莹的枣核炭,感慨道:“若不是亲眼见着姑娘做出来,任人家怎么说,我都想不出,世上竟有这般费事耗力的物什。”
“这都是那富贵人家消遣的营生,咱们卖苦力挣命的,挣钱的工夫还不够使呢,哪有心思琢磨消磨闲工夫?”
用酸枝盒子收好枣核炭,严凝眼前浮现出云天晓葱根似的手指,捏着小瓷盏,抿唇仔细咂摸,桔子大点茶水,能喝上少说半个时辰。
不由得摇摇头。
接过佳纾用大铜壶倒的整碗粗茶,严凝一仰脖,一气灌进去多半碗,抹了把嘴,心想自己果然还是觉得,过这样寻常老百姓的小日子更为舒坦。
“那姑娘肯定是见过那样的富贵人了,”佳纾酸溜溜地抚摸着小腹,“可怜我这辈子是过不上那样的好日子了,兴许我的儿能见着。”
“穷人有穷人的乐呵,富贵人也有富贵人的愁闷,”严凝搓洗者酸枣核上的果肉,用猪鬃刷,颗颗刷洗干净,随后劝慰佳纾。
佳纾摇头,紧抿下唇说:“姑娘哄我,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富贵人家怎么会愁呢?”
枣核炭被沏茶的封为上品,可若是这演武城人,一直抱着他们的点茶碗不放,严凝这枣核炭也没得卖处。
见此,佳纾主动向严凝提起,‘清心’茶叶铺,伶牙俐齿的小伙计,“咱们都不懂茶叶,他门清,”佳纾兴冲冲地鼓动严凝挖角,“甭管是不是来买茶叶的,经他那死人都能说活的嘴一念叨,没得空手走的。”
“主意是好主意,”严凝抿着下唇,掰着手指数着,“哪来的钱雇人?柜面钱是省下了,做枣核炭也不花钱。可这进茶叶,连带做个茶叶铺面,要不少钱呢。”
严凝从前是“严家花炮坊”的大小姐,缺爹缺娘缺闲工夫,喜欢钱,却从没缺过钱。
镇北关的半年,没有花钱的地方。
如今重获自由,轮到自己支家过日子,才发现这世上真是处处都需要钱,没钱的,艰苦备尝,寸步难行。
“姑娘若是信得过,让佳纾去试试?”佳纾拍着胸脯说,“我和更山他哥一起长大,如今他哥虽然殁了,他到底还是该认我的。”
“我们掌柜的,可是于我有知遇之恩,”万更山一双眼精光四射,看得佳纾心上发毛,仿佛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别人不知道,马姐还不清楚?前年我哥重病,掌柜的也出过钱的。咱是重情重义的人,想要挖我走?不成。”
门外的严凝探头,跟马佳纾点了点头,佳纾重振精神,心理猛打退堂鼓,却还是照着昨夜严凝教的说:“昨儿掌柜的交代过,只要你肯过来。我们这个旺柜,三个月后就盘给你。”
万更山不作声,手上飞快地包着茶包。
佳纾见状,趁热打铁:“我这个掌柜原不准备做茶叶,这份营生做到团圆节就撂摊子,你只消做够三月,就都是你的了。”垂眼接过茶包,悄悄将手里的地址塞进万更山袖子里。
二更鼓尚有余音,敲门声起,两女相视,同时尖叫跳将起来。
佳纾打开门,揽住来人,粉拳捶打他胸口:“瞧你给马姐这顿好吓,该打。”扯到严凝面前,“掌柜的,这是更山,更山,见过咱们掌柜的。”
雪云驹在天地门前,前蹄不安地刨着地面。
云天晓白衣猎猎,五指紧扣在青锋剑上,冷眼注视着面前红衫银甲的御林军。
“御林军奉圣上旨意,在此恭迎大将军王归来。”
恭迎?云天晓瞥见天地门上,箭垛间,寒芒密密麻麻,如繁星点点。
万里飞霜,千林落木,寒艳不招春妒。风冷冷,露涟涟,吹落柳仍在,白云红叶两悠悠。
镇北大将军王云天晓,带领两关三千名将士,被八千荷刀披甲的御林军,拦阻在天地门外。城墙上,弓弦拉满,无数箭矢,直指归来的功臣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