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凝灵光一闪,只有长衫罗绮的富贵文人,才煮一盏西山冷泉水,沏上明前茶细细品味,那喝茶的身影慢慢替换成宁王,甚合适。
严凝的猜测很快得到证实,营中盛传,宁王为解将士思乡之苦,提议在上元节办灯谜会。
届时将士赏灯猜谜,饮啖取乐。当晚无人猜中的谜题,奖出题人汾酒。宁王业已上书皇帝,得好酒十坛在途。
苦寒塞北,从兵丁到将帅无不是酒虫,重奖之下,厨房中哪里还在意严凝,整日热火朝天出题,互相猜解。
可惜大家同行,经历大同小异,往往是这边起了开头,那边就说出了谜底。
对美酒没有兴趣的严凝,得知宁王会去猜谜,赶紧琢磨出一题,誊给林总,厨房众人从早猜到晚,无一射中。
林总大喜,宣布以此题参选,所得美酒兄弟们同饮,严凝独自烧枣核炭的惩处一笔勾销。
上元夜,留下严凝烧炭看家,其他人跟着林总,兴高采烈捧着谜题前去大会,换酒喝。
第二天,众人耷拉着脸,无精打采地摆弄手里的活计,厨房恢复了沉闷。见此,严凝心里暗暗雀跃,能猜中她谜题的人,至少得在京城待过。
如果是宁王猜中,一定能想到是谜题出自她手。
少顷,林总拎着一个骨架踩得稀碎的灯笼,当着严凝的面,塞进炉膛。灯笼瞬间被火舌吞没。
“宁王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沉着脸,语调颤抖不已,“昨夜他念完‘顷刻连天彩,转瞬满地灰。好花何堪剪,有心亦难为。但求暖雨落,奈何冷风吹。闻卿无别意,事愿总相违。’夸赞是首好诗,不像是男人能攒出来的词句。”
“那他猜出来了吗?”按捺住满心的欢喜,严凝急切地问。
“评完就猜出来了。”林总哀痛地说,“酒没了。”
望着林总难看的脸色,感受到厨房低沉的氛围,严凝小心翼翼地问,“那,谁赢了?”
“宁王,”林总咬牙切齿地说,“出的什么破题,真是玩不起。”
在劳碌中等了两天,严凝也没等来宁王,夜深人静,躺在炕上,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几乎要蒙头痛哭一场。
宁王不知道她是做烟花的,宁王安排她到厨房烧火是因为他以为她只会烧炭。
灯谜会后,废弃的灯笼都被送到厨房当引火。
严凝在小山似的灯笼堆里扑腾了许久,终于找到‘题王’灯笼。朴拙险峻的魏碑写道:‘红不是,黄不是,红黄更不是。与狐狸狼狗半边仿佛。诗也有,词也有,论语上也有。对东西南北一片模糊。’
捏在手里咂摸了两遍,严凝忽然有了眉目。
也许是灯谜会激起了宁王乡愁,他交代厨房给他做样京城小吃,炸馓子。京中女子都爱吃馓子,严凝也不例外。
望着盛装馓子的食盒,严凝打定主意,食盒离开前,自己绝不离开厨房。终于等到四下无人,严凝将写着‘猜谜’二字的纸片,悄悄塞进食盒的笼架里。
正当她转身想离开,一只手钳住她,严凝惊恐地看着苏师傅打开食盒,两只夹出纸片,冷笑一声,扔进灶灰中,刚出炉的灶灰的余热引燃纸片,顷刻间火苗冲起,化为灰烬。
接着扯着她的衣领,扔到林总面前。
严凝因妄图偷吃宁王的馓子,被罚剥青核桃。
是夜,严凝两手褐色,剥了两个时辰的她,手指酸胀使不上力,几次从核桃上滑落。
本就汗津津的脸上,汗水再度涌出,模糊了视线。抬手抹了把脸,渗进眼珠的汗水又激出眼泪。两臂全是她因痒自己抓出的血痕。而青核桃,才剥了不到一半。
窗外传来瓦盆碎裂的声音,严凝累的散碎的魂灵瞬间回到腔子里。“谁?”她高声喝道,一道黑影映在窗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