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冬姐发信做什么?”
“嗯?”萧景睿迅速地从信鸽腿上解下小小的竹筒,边拆开来看边同竹惜说话。
“是这样的,苏兄被皇上传进宫时,我恰恰在苏宅与他闲谈。他走了以后,黎舵主求我想办法与霓凰郡主等人通个信,我就偶然发现桌角的砚台下压着几卷颜色陈旧的竹简,看去又不像是藏书宝鉴之类的东西。这么陈旧的案卷,又被苏兄这样认真研读,我就想着这会不会是关于那件案子的重要证据,或许就能够帮苏兄与靖王解围。可谁曾想,我展卷一读,发现这竟是夏江记录的当年与璇玑公主暗通款曲的手札”
“夏江与璇玑公主暗通款曲的手札?”竹惜吃惊道,“这么私密的东西都被哥哥弄到手了?”
“或许不是苏兄”萧景睿若有所思,“是言侯爷说不定”
“是了,”竹惜点点头,“言侯似乎确实与夏江的原配夫人有旧”
“不错。所以我想着,若是能证明夏江与滑族掌政公主有私,便坐实了他叛逆的罪名,那他对于苏兄和靖王的指控就没有什么可信度了。”
“所以你就想到,要把这些东西交给冬姐?”竹惜有些怀疑地看着萧景睿。
“其实也不是一下子想到的。”萧景睿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想把这些带到靖王府,与霓凰郡主和蒙大统领一起商量着,怎么呈给陛下。可是后来仔细一想,觉得那样做,搞不好会有栽赃陷害的嫌疑。退一步说,就算是陛下相信这份手札的真实性,也必然会细究它的来源,这样就又把言侯和豫津牵扯了进来。我私心想着,这件事牵扯进来的人越少才越好,就自作主张,把它们交给了冬姐,让她想办法藏到夏江的书房中,制造机会,让陛下自己去发现怎么,我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欠妥的地方”萧景睿说着话,却发现竹惜的神色突然变得凝重;两道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仿佛在思索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是。这件事你思虑得很周全只不过你刚刚提到言侯,我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景睿,等一下柳生回来之后,你就离开这里,到京
郊国寺去,陪着莅阳姑母,不管听到宫里传来什么消息,都不要再掺和到这件事中来”
“我知道,”萧景睿抿了抿唇,干脆地回道,“我懂你的意思。我会好好留着我这条命。如果你们能化险为夷是最好,若是不能,我也会学着韬光养晦,与言叔叔从长计议,早晚,还你们一个清白。”
“哼,”竹惜无所谓地笑笑,“我倒没想让你还什么清白不清白的,毕竟这次,只要我们揭竿一起,便是坐实了谋逆的罪名。景琰好不容易到手的太子之位,霓凰姐姐和蒙大哥几代忠良之名,就一定是保不住的了。而我们,又是实实在在地祁王与赤焰军联系在一起的。你想替我们翻案,那真的是比登天还难了只不过”竹惜眼中闪过火把一样灼热的光芒,“我们这些人,总不能白白在这世上走一遭,总要有人把我们的故事传下去。就算他日史书工笔对我们不置一言,能化作野史,口耳相传下去,也不枉我们搭上性命这样折腾一番。你说是不是?最起码江左盟独创的这五兽军编制,你要记得帮着我们传下去。”
“五兽军?”萧景睿困惑,“何为五兽军?”
“喏,”竹惜一仰脸,向萧景睿示意。“你看,那便是了。”
萧景睿顺着竹惜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不远处,柳生隐和带着五个身形各异,服色不同的领兵参领样的人走了过来。
“所谓五兽军,便是以‘虎、熊、鹤、鹰、鹿’五兽命名的军队。虎部为最核心的有生力量,通常由中军主帅直接统领,其中的军士都是文武皆精,阵法相熟,随便拉一个出来,都可以独当一面。你看,那身材中等的银甲汉子,便是虎部参领,而这一次行动,也将由柳生直接带领虎部兵士。”
“那白色披甲的女将,是鹤部参领。鹤部主攻城战与远程进攻,此次九安山一役中的‘飞索攻法’便是鹤部独创。你没看见,有机会回去问问豫津,便知道是怎么样的精彩战法。因着远攻与城战都需士兵动作轻盈,身形轻巧,所以鹤部众士皆是精挑细选的女兵。本来这支军队由我亲自带领,可惜我目前的身体状况,只能由参领代执将军之责。”
“至于熊、鹰、鹿,便
是寻常大军中都有的重甲兵、□□手与轻骑兵。江左盟的私军数量虽然有限,但其中个个皆是战将。如果我们真的走到了最坏的那一步,我们的士兵与穆家军、靖王亲兵相联合,再与蒙大统领能够策动的禁军里外相和,相信定不会落得誉王一般的下场。咦,景睿,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我当然有啊我是在想这支与众不同的军队纵横疆场的威风之态一时间有些走神”萧景睿暗暗抚着“突突”乱跳的心口,亦是压抑不住心中激荡的豪情壮志。
刚刚的竹惜在他面前,指点江山,气吞山河,俨然便是他三年前在大渝边境,与之初初相见的样子。
这才是真正的她。这才是令自己一见倾心的竹公子。
其实最近一段时间,离开金陵,萧景睿也在细细回想,自己日夜思慕的那个人,到底是十年后蓝衣飘飘的竹公子,还是当年那个碧衣潋滟的林虹舞。
一直以为她们两个是一个人,其实就在刚刚那一瞬间,萧景睿终于如醍醐灌顶般,想了个通透。
当年的林虹舞确是活色生香,与京中闺秀大为不同,牢牢吸引住了自己的视线;可如今的竹公子,较之从前,更多了几分沉稳,几分洒脱。比之当年,林虹舞是聪慧而狡黠,如今的竹惜便是通透而智慧。对于自己应承担的责任,她勇敢直面,从不逃脱;而对于心中所思所爱,她更是坚持着一种纯粹的执着。这种纯粹,是从前的萧景睿不能,不敢去追逐的。
此刻,景睿方才明白,竹惜与他而言,与其说是男女相悦的喜爱,莫不如说是一种向往,一种信仰,一种精神支柱,更为恰当。
其实心中一直所想的,便是将自己活成她的样子。以前畏首畏尾,不敢去做,不敢去面对的事情,从今以后,便去做,便去追,如此,方不负自己耗尽心血爱一场,也不负在这浩浩乾坤行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