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翘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三点,后半程雨势加大,一路冒雨骑行,针织外套吸饱了水,沉甸甸的。
她浑身冰凉,掏钥匙开门的手都在抖。
关上门,立即把外套脱了,直奔浴室,磨砂的玻璃门合上,很快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
小小的空间里热气蒸腾,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水压很不稳定,水流忽大忽小,洗澡黏黏连连的,半天冲不干净肥皂泡泡。
就跟丛奚一样,走了就走了,偏偏又回到她眼皮子底下,黏黏连连,没意思透顶。
细长柔白的十指插入发间,半晌,路翘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仰头,让热水拍到脸上,想冲走脑子里杂乱的思绪,结果,没冲走不说,反倒是把一堆陈芝麻烂谷子的回忆都冲上了头。
路翘第一次见到丛奚,是正式开学一个月后。
丛奚是西川一中的风云人物,风云到,路翘毫不怀疑,如果这位传说中家里有矿、长得好看、成绩优秀的学长,愿意在报告厅开一场情感座谈会,报告厅一定座无虚席。
但肯定,没有她的座位。
西川一中的体育课是按不同运动分的小班,路翘跟着篮球队的江澄澄填了篮球,一节课结束,差点没被晒化,下课铃响,当即拔腿朝阴凉空地走,下一秒,被人拎住后脖颈的衣领往上提溜。
江澄澄压抑着尖叫,不停喊,“丛奚,丛奚!”
路翘脑子一团浆糊,下意识问,“鸡?”什么鸡?什么鸡都没关系,她已经有点喘不上气了。
江澄澄翻了个白眼,语气鄙夷,“鸡什么鸡啊?我说的是丛奚!从!奚!”满脸都是老娘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的激动。
随即一只手掐住路翘两颊的软肉,掰着她的脸强行扭向另一个方向,动作快准狠,让路翘在一瞬间,顿悟了被容嬷嬷按着扎针的时候,紫薇是什么感觉。
明明已经过了立秋,天上的太阳却依然灼灼,她几乎睁不开眼,抬手挡了挡,然后一点点,一点点睁开。
丛奚,几乎是看到他的第一眼,大脑就自动做好了这道连线题。
他和几个男生走在一块,掌心托着一个圆滚滚的篮球,时不时拍打几下,走到篮框底下时,突然脚步一顿,手腕用力,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顺利入框,立即有人起哄,他也跟着笑起来,唇角勾起的弧度温柔又克制,和别人都不一样。
真的和别人都不一样。
高、瘦、挺拔,让人第一时间想到戈壁滩上的白杨树,似乎是迁就旁边个子矮的同伴,丛奚说话的时候,会微微躬身,脸颊的轮廓温润清隽,阳光在漆黑的发间跳跃,她的心也跟着砰砰跳。
霁月清风,不外如是。
“帅不帅?”江澄澄撞了撞她胳膊,逼问。
路翘一声不吭,过了半晌,丛奚一行人转了个弯,进了慎独楼,看不见了,她才闷着嗓子憋了句,“……是挺好看的。”
……
莹润的指尖在防雾镜擦出一小块干净的地方,路翘借着暖光灯的灯光,打量镜子里的人。
她的个子在南方姑娘里是比较高挑的,腰间没有一丝赘肉,胸却很有料,虽然瘦但不柴,骨肉匀亭。
经过热水的冲洗,白到发光的肌肤泛起了浅浅的虾粉色,鲜活动人。
少慕艾是正常的,谁不向往美丽?
她只不过是迷恋的时间长了一点点,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一生还很长,长到七年不值一提。
冲了个让人郁闷的热水澡,路翘边用干毛巾擦拭头发边揉搡发痒的鼻头走出浴室,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打一个喷嚏是有人想,打第二个喷嚏是有人骂,打三个喷嚏就是感冒石锤。
电视柜里有一个备用的家庭医药箱,她找出感冒药,和着养生壶里的热水一口吞了,一咕噜钻进被子里。
第二天。
下过一场雨,地面湿漉漉的,空气里透出一股阴冷的气息。
西川没有春秋,只有夏冬,一场大雨,入了秋,冷风嗖嗖,透心的凉,路上的行人纷纷换上保暖的着装,路翘冒雨骑车,虽然吃了感冒药,也没太大用,好在没发烧,就是涕泗横流的,不美观。
坐在公交车上,她脑袋昏沉沉的,整个人像霜打过的茄子一样,透着恹恹的病气。
不过也不全是感冒的锅,起码有一半是丛奚的锅。
她做了个荒诞的梦,梦里,丛奚是家财万贯的土豪老爷,准备迎娶第108房姨太太添喜,恰好撞上卖身葬花的小娘子路翘,丛老爷仔细一瞧,这不书院里的老同学么,娶生不如娶熟,当即扔给她一块金锭子,通知路翘收拾收拾,上岗第108房姨太太。
能当土财主的姨太太,路落魄翘那叫一个欢天喜地,连姨太太的小轿子也不用,红手帕一蒙脑袋,自己就跟着丛奚走了。
呸!去他妈的第108房姨太太,越想越气。
路翘恨恨地扯了下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