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晚了半年,虽然他人生中最缺的就是时间。
这般一来,气氛就显得十分和睦,有一种大唐天家父子兄弟齐心、排除万难的团结友爱之感。
今日虽未设宴,可李隆基兴致很高,借着和睦的气氛,非要留众人用午膳,并赐了酒。可以想见,为了今日能多提升一点影响力,他暗地里一定谋划了许久。
薛白没有当面扫了李隆基的兴,还是让尚膳坊端了些简单的酒菜上来,无非是些胡饼、点心,酒也不再是以前的美酒,颇为普通。
他反正是不喝的,每次旁人说了贺词,他只是象征性地端起杯,放在嘴边假装抿上一口。
直到高力士提着酒壶过来给薛白斟酒,才现他碗里的酒是一点都没动。
高力士也没戳破,低声道:“殿下随意,老奴可否与殿下说几句?”
“高将军请讲。”
“太上皇今日有些夸口的话,殿下莫往心里去,他好颜面。到了这岁数,不想让臣民以为他糊涂了,如此而已,绝非有旁的心思。”
薛白遂也小声问道:“旁的心思?是什么?”
“殿下知道老奴的意思。”高力士坦率道:“太上皇这把年岁了,难道还想与殿下争权夺势不成?唯一的心愿无非是安享晚年。”
薛白道:“太上皇也许更瞩意豫王。”
高力士瞥了一眼对面案几上的李俶,摇了摇头,道:“事到如今,殿下比豫王更合适。”
他似乎知道薛白心中的忌惮,说完,又补了几句。
“殿下还有疑虑莫非是认为太上皇还怀疑你的身份吗?此事,老奴与殿下早就知晓,也已在太上皇面前为殿下作证。同样是亲孙子,太上皇又岂会弃贤而选愚?既然是亲孙子,又有什么槛是过不去的呢?”
显然,李唐皇室已经普遍转换了观念,迫切地想与薛白重归于好,李琮如此,李隆基也如此。
想到这里,薛白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哪怕知道他是冒充的李倩,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其实李唐皇室比他更不愿意承认他是假的。
他已掌了实权,不论是真是假,都必然会篡位。而一旦撕破脸,他虽必然不得天下臣民之心,夺位之路会艰难很多,但也可能不管不顾做出很多不可控之事,比如杀光宗室。
那么,承认他的身份,营造和睦气氛,既可安抚住他,也可以让宗室重新收获声望,慢慢掌握实权。
至于往后皇位万一归了薛白?时间毕竟还早,而薛白还没有子嗣。相比于撕破脸,这个风险反而会小一些。
既然如此,郭锁是否有可能是宗室安排的?
在蓝天驿遇到郭锁之后,薛白先怀疑是杜妗的手笔,但他问过她并且查过,她确实没有暗中做过这种布置。
之后,薛白还怀疑是严庄安排,可很快又排除了这个可能。
这是他近来没想通的一桩事之一,此时却有了一个新的设想。
薛白遂向李伊娘道:“你方才说想见见当年阿爷身边的护卫,我派人将他带到此处,如何?”
“这里吗?”
“不错。”
在薛白想来,倘若郭锁真是宗室中的某个人安排的,今日一上殿,难免要露出些许端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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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之后,有禁军将领匆匆入殿,赶到薛白身边,小声道:“殿下,人来了。”
薛白想了想,道:“告诉他,这里是大明宫。”
“喏。”
那禁军将领匆匆而去,很快,将一个高大的身影带进了殿内。
李隆基高坐在主位,忽见有人入殿,目光看去,先是惊愕了一下,分析着薛白是否要逼宫了,若非逼宫,这又是何意?
经过数月的调理,郭锁已不再像之前那般消瘦了,气色也好了许多,头被梳得整整齐齐,可眼神还是直勾勾的,显出他的迷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