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什么都不懂。你自己过着庸俗的生活,当一个幸福的普通人,那只是因为你运气好,是个长得不错的男人,又有好的爸妈。可你认为所有人和你过一样的生活都能幸福,这是你的傲慢。蠢男人,蠢得都掉渣了。”
她边说边去拿茶杯,好像脚下一滑,整个人都要倒,安思雨下意识托着她的腰去搀扶,她却顺势环住他的脖子,几乎吊了上去。她的眼神却往门口斜,原来是先他一步发现了门口的余颂。
多闹剧的场面,他当然知道余颂不会信,可她转身就走,又是对虞诗音的让步。换作在酒桌上对外人,这是多利于他的局面。紧咬不放,反败为胜,他大可以逼得余颂给出承诺,再也不见虞诗音。
但他再好的口才也没有发挥的余地。余颂看他,又不敢看他,眼神解释了一切。她对虞诗音始终有愧,几乎到了存心偏袒的地步。
安思雨是贵门骄子,众星捧月,哪怕早年偶有坎坷,他也始终一往无前。他对这个世界都有企图,想要用自己的方式改变。被追随,被爱慕,被仰望,对他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可直到这时他才惊觉,人心的际遇漂泊如在浪涛中沉浮。哪怕是他,也并不总能得偿所愿。哪怕是他,也会有不被偏爱的时候。
余颂终于回来,她看见他要走,也没有阻拦,而是从厨房拿了冷菜帮忙打包。到这地步,安思雨依旧承认她身上有一种可爱的实际。他们就算要分手,不再见面,她还是担心他晚上没饭吃。她甚至有些周道过头了,连没拆封的湿纸巾都给他拿着。
“你这样子看着像是早就想赶我走了。”安思雨苦笑道。
“没有,只是这些都是你买的东西,太好了,我用不上,你都拿回去吧。”余颂慢慢跟着他后面,帮着他一件件把行李搬上车。
安思雨道:“我不是和你分手了,只是周思邈的案子要开庭了,我也准备自己开个公司,住在你这里多有不便。你如果有急事找我,随时可以联系。“他又摆出工作时让人敬而远之的客套,偷偷规劝自己,都到了这时候,千万要对余颂冷静。
余颂欲言又止。他临走前又忍不住,道:“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他想,如果她这时候声泪俱下要挽留,他还是会留下的。可这样也就不是她了。
余颂却道:“今天的事,你不要对虞诗音生气。”
意料之外的答复,他苦心维持的涵养又消散了,忍不住发火,道:“我不是生她的气,你怎么还不明白。我在生你的气。你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你总是模棱两可。犹犹豫豫,瞻前顾后,别人说什么,你就愿意去做什么。你去比赛,为了虞诗音,为了周修达努力拿个名次。你努力了,拿不到怎么办?”
“不知道,先做了再说。”
“就算拿到了,以后怎么办?你还想和虞诗音维持这么尴尬的关系吗?那我算什么?下个月正式开庭了,你的立场是什么?你还想要和整个圈子藕断丝连吗?”
“不知道,等我比赛完再说。比赛更重要,我要完成老师的遗愿,我要弥补对诗音犯的错。我更加出名。”
“永远是别人,活着的死了的人,你就没有一点自己的想法吗?你是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总为了别人活着,你就不能好好想想?”
“我要想什么?”
“想想你到底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想想怎么取舍?想想你的心!”
“我的心不重要。小时候,我爸妈还没离婚,我刚学琴,很痛苦,整天想着去玩,没办法练习。我妈就逼我弹完再去睡,我一哭,她就骂我。夜已经深了,到最后我爸也受不了,冲出来把我们都骂了一顿,说明天还要去上班,不要打扰别人。所以我连哭都不敢哭。又过了几天,是我生日,我妈买了一个蛋糕给我,问我高不高兴。因为生日还要学琴,我很痛苦,根本笑不出来。我妈又骂我,为什么一副白眼狼的样子,这么开心的日子板着脸是不是要让全家难受。所以我只能很开心。我是这样长大的,压抑了太久,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想要被爱,我想大家喜欢我,你们觉得我好,我就好。”
“这不是真正的幸福,不要讨好谁。”他的一只眼睛在流泪,手悬在余颂肩膀上,终究没有按下去,“是不是童年的创伤一辈子都不能克服?”
“我没有过完一辈子,不知道。但你问现在的话。对,我走不出来。”余颂上前抱住他,倒是更平静的人,手拍着他的背轻轻安抚,“爱情很重要,可爱情不是最重要的。我真的很爱你,但也只是爱你。等我回来,比赛会有直播的。”
安思雨开车出去一段路,又想起什么,掉头折返回来。余颂以为又要挨骂,提前缩了缩脖子。他却道:“还有一件事别忘了,你的手臂有伤,一定要记得每天冰敷,别逞强。”他自觉这句话说得很潇洒,足以挽回些形象,可车开远后,他停在路边,还是趴在方向盘上哭了一会儿。
余颂回到琴房继续练琴。坐上琴凳前,她轻轻抚摸起钢琴的漆面,道:“反正有你在,我也不算孤单。”
范·克莱本国际钢琴比赛前两天,所有选手都在得州集结。正赛选手是从两百名候选中筛出来的。比赛分为四轮,第一轮是从二号到四号,三十名选手中晋级十八人,淘汰一半以上。
入场前的休息室里有前几届的选手合影,每张照片里都是黑压压一片人。选手的水准其实相差不过分毫,可到最后,闪光灯记住的终究只有前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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