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俗世之间有友人爱人抱团取暖,那鬼界呢?药叉不知活了几百年,甚至将近千年,头一次感受到了不
问结果的善意,来自这至痴至顽的阴摩罗鬼。而在那一刻,他又忽然懂了一切事情。譬如,为阿阴对于竺寒的执念如此之深,愿为他两走罗刹,愿为他逞强捉凶,甚至还为他想做个寻常凡人。不过是因为,在那漫长孤寂的岁月里,她曾获得的每一份微薄善意,都要紧紧双手抓牢、铭刻于心,再付之倾泉相报。
人生苦涩艰辛多少秋,真谛不过是一句惜取眼前人,莫谈明朝。
阿阴对着他呸了一声,拍了拍他脑袋,“回神。鬼丹收好,琉璃瓶也先带回你那,我要先行一步,小和尚定然想我了。”
药叉扯住她手腕,憋了半天,还是出声关怀:“你……你身上的煞,怎么回事?”
她带笑回应,细数其中实在复杂,似是苦笑,又是侥然的笑,“我来的路上,吃了个打盹的厉鬼。”
地狱叛逃的厉鬼,在边疆鬼差巡守松散之处,被她吃了。一路上压抑着那股煞,直到罗刹婆说要动竺寒,宣布一切自制瓦解……
药叉着实心疼,他承认,是心疼的。可话到嘴边,又是平日里的调,道:“好吃吗?”
阿阴留了个黑影,消失不见,话语声变得不太真切,“难吃死了,臭烘烘的……”
原地,漫天黄沙,大夜将至。
障月蹙眉,淡淡问道:“小和尚是何人?”
药叉把东西揣到百宝袋之中,系在腰间,语气再平常不过。
“僧人,善人,阿阴姑娘心上人。”
离开长安之时,不过初秋,地上的落叶尚且寥寥无几。现下,竟不想已经满目浑白。
她换了身衣裳,无外乎灰与蓝之间抉择,思及漫天的白,还是穿了身靛蓝。这样,她在小和尚眼中,就会愈加显眼、特别。
阴摩罗鬼骨子里又是野性难驯,不穿碍事亵裤,反正她也没有痛感冷感。卖伞的商户拉拢她买一把来撑,阿阴笑着拒绝,任它落个满身。
那一瞬,天与地的无垠相接,整座长安城写满了延绵温情,她一心去见她心尖上的人。人间处处求白头,阿阴无法白头。可若是能同他淋一场雪,任霜雪倾落,也可算一场圆满,如何?
太过美妙,只是想想便要心动情动,叹一句这是此间最奢求的浪漫。
大抵行
到了山脚下,她开始觉得冷意难忍。
罗刹四季无冬,自然不知鬼化人身会不会畏寒。她心头也有疑惑,此时却无法解,只能硬着头皮往上走。但有些许后悔,自己应当好好穿裤,或许应该再像小和尚那般,脖子上系个护颈的棉圈,看着也是好看。
身体倒下的那一刻,痴女想的亦是:这下,他总归会心疼罢。
……
冬日里,天色黑的快。阿阴醒来时,寺中刚撞过钟,寮房内昏昏暗暗,烛火摇曳。
而榻边坐着个手臂支撑着腿打盹的男人,她迷迷茫茫叫了声“观澄”,随后意识逐渐清晰,才发现那戴着幞头有墨色黑发的,自然不会是小和尚。
扯了被子向里面躲了躲,“你是何人?”
药叉转醒,扯着她纤纤柔荑,故作深情:“阿阴,我是你的观澄,我为你还俗了。”
阿阴扯了扯嘴角,心下了然,一脚毫不留情地踹过去,“死小鬼,你便是做人也要浑身这么绿?”
他还扯着那手不放,阿阴卯足了劲儿推搡过去……
竺寒端着个托盘推门进来之时,看到的就是这般场面。阿阴同药叉愣住不动,小和尚绷着个脸,也不知满身寒意是外面带来的还是自身散发出的。他走近,撂下盘子,一碗清粥放在桌上,转身就要走。
阿阴见药叉还在呆愣,背着小和尚又踹了他一脚,两人对上彼此目光,阿阴眼神向门外看,药叉点点头。
“竺寒小师父,我先出去解个手,劳烦您代为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