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昭已来了,他却不能立时去见她。
之前,周玄凌不是没有考虑过——待季昭的魂魄降临,便立即以太后名义接她入宫、悉心照料。毕竟季昭并无季行长女的记忆,对那个家本是没什么羁绊的。
她彷徨了一年之久,才小心翼翼地融入这个世界。每每想到那幼年的小姑娘有多坚强地忍泪,周玄凌都感到心中酸楚。
他相信自己可以更好地照料她、包容她,比季家做得还要好!
……然而在深思熟虑之后,周玄凌仍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前世的季昭与季家情谊极深,可见季氏夫妇爱女之诚。
他固然能待季昭极好,但他真的能填补季昭所需的一切情感吗?他固然此刻爱她至深,焉知将来会不会有变故,帝王也免不了伤病早逝!
他应该让自己,成为季昭唯一能抓住的那根浮木吗?
于是周玄凌知道了答案。
他要给季昭家人,给她此世更多的寄托和支撑。因此他愿意忍耐,愿意等待。他让她和那对终将相处融洽的夫妇留在一处,只设法将她必会喜欢的一些小玩意儿,悄悄送入季府。
他在等待,季昭长成那年选秀时,向他走来的样子。
清新温婉,眉目温文,却已初具风华。
到那时候,他会请求她,成为他此生唯一的挚爱。
……
周玄凌批阅几份文书后,便听人说太后相请。
他之前婉拒朱柔则时,已料到有这一遭。是以并不意外,一路到了寿康宫,俯身拜见太后:“母后,儿子来了。”
殿内不见朱柔则的身影,唯有竹息侍奉在太后身旁。
朱成璧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儿子,心中虽早有所料,仍不免失望。
她叹:“凌儿,你也知道母后的意思。你表姐不好么?那样的姑娘,你竟也不动心。”
周玄凌道:“这与表姐好不好,没什么干系。只是儿子不愿意罢了。”他坐了下来,“母亲顾念家族,儿子自然体恤母亲心意。但宫里确实不必再有一位朱氏女了。”
朱成璧却问:“是不要朱氏女,还是不肯近女人?”
她沉沉叹了口气:“若非你是我的孩子,又自小长在我跟前,我几乎要以为,你……你是看上了什么人,才这样千般不愿的。”
周玄凌作为儿子,明白她的忧思苦心。
他待朱家不乏恩赏。朱成璧举荐柔则,虽也有私情,却并非强迫。她真正挂怀的,是周玄凌始终不肯开枝散叶一事。朱柔则不过是一个她觉得品貌出众、可引得儿子动心的女孩儿罢了。
情况与上世截然不同。
周玄凌镇静地回望朱成璧:“母亲说笑。我从来都是在宫里的,哪里认识过什么女子?我懂得母亲想要说什么,但事情便是如此,儿子心里不愿。”
朱成璧微现愠色:“你……偏偏在这事上犟个什么!自来帝王家谁不如此?便是寻常百姓,也要传宗接代。你的身体又没有问题,为什么就不肯亲近女子,难道你想孤独终老么!”
周玄凌只是默然不语。他不是不知道此事必会刺激太后,但他亦不愿为此勉强自己。
他道:“不愿便是不愿。若将来没有合适的缘分,抱个宗亲之子来,养着也罢了。”
“此事,儿子心意已决。”
……
经过那一晚的谈话,周玄凌果然坚守本心,数年间不曾亲近一个女子。
太后深为忧虑,甚至朝堂也几度起了风波。毕竟皇帝迟迟不肯纳妃,关系到众人眼中的国本。那段时间,民间也疯传起皇帝身体有疾、不能人道的流言。
可周玄凌确实为他的“不愿”,做到了这件在太后眼中匪夷所思、毫无必要的事情。作为一个掌握实权的帝王,他拥有清醒的头脑和坚定的意志,一力坚持贯彻。
从前没人想过这件事,也没有皇帝,愿意背着这样的名头,吃力不讨好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