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他话锋一转,道,“恐怕皇姐宫中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心思了。”
沈贺之的画笔一停,沉稳道,“微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你若是有胆子,怎么不对皇姐坦白你留在她身边的原因?”小皇帝像是引诱似的道,“你只要一日不说,皇姐便一日不会明白的。”
沈贺之沉默了片刻。
他当然知道昭阳不会将注意力放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但他更知道的是小皇帝这次撺掇的居心叵测。
沈贺之揣着明白装糊涂,便可以想留多久留多久;他要真是一个冲动去对昭阳袒露心意,那第二日就不用想继续留在这宫里了。
昭阳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沈贺之感受得到。
或许以后有,但现在必然没有。
或许以后沈贺之会说,但现在必然不会。
“偷得一日是一日。”沈贺之最后这样回答了小皇帝。
小皇帝没有再说话,离去时脸色阴沉得如同疾风骤雨前的天穹。
沈贺之耐心地勾勒完手中最后一笔色彩,轻轻地出了一口气。
他已比刚入宫中稳重太多,即便面对小皇帝的威胁也不会轻易惊惶失措。
“沈公子,”福林道,“殿下说外头将要下雨,让您今日早些出宫去,免得稍后路上泥泞,不好走。”
沈贺之含笑谢过,整理了画箱便施施然出宫去。
这一日沈家公子的马被雷雨所惊,本该结实牢靠的车厢在翻倒时砸得四分五裂,车中的沈家公子不慎被辕砸中脑袋,大半个太医院赶去救治,最终仍旧是回天无力、英年早逝。
沈太傅闻讯病倒,沈夫人更是旧疾发作、一同撒手人寰。
好好的沈家便就这么散了。
……
沈其昌从摇摇晃晃的马车当中醒来,仿佛还能看到梦中妻儿的嬉笑打骂,不由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痛得仿佛被剜了一块肉去,疼得他揪着胸口弯下了腰。
“老爷,看见汴京城门了。”家仆在外道。
沈其昌深吸了一口气,直起腰来,沉声应道,“等入了汴京,莫要忘了我先前的吩咐。我此来汴京,只为确保终局,早做好了赔上这条命的准备。等我死后,你便立刻离开汴京,回通宝去,知道吗?”
家仆执拗道,“老爷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与老爷同生共死。”
“何必如此!”沈其昌连连摇头,他掀开车帘遥遥望着汴京城的方向,低低地道,“他们没有一人是蠢货,定然已经知道我是最可疑的几人之一,此行无异于自投罗网。”
但沈其昌还是必须要来,还是带着自尽的毒药一起来。
若不是心中有那么一个报复的念头令他熬到今日,数年前他便干脆和妻儿一道奔赴黄泉了。
明知汴京城等着自己的只有一个“死”字,沈其昌也要将自己的最后一口气拖延到将薛振逼入绝路。
“等我死后,便代表着局已做成,你再做别的也是无济于事,”沈其昌道,“你虽也知道了许多不该知道的……从今往后都忘了,回到通宝,带着我给你的钱好好过日子。看在我死的份上,他们不会为难你。”
家仆没有回应他的话,扬鞭又抽了一下马儿。
沈其昌见劝不动对方,只得叹了口气。
车辙滚滚,将马车一路引入繁华热闹的汴京城中。
“这条路我许多年未走过了,”沈其昌自言自语地对家仆道,“如今再走一遭……却是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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