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画师在皇姐宫中也留了有两三个月?”小皇帝在桌边坐下后,果然开口问道。
“是,从殿下身上学到许多,微臣受益匪浅,谨记于心。”沈贺之小心谨慎地答道。
“母后还惦记着沈画师,说等秋菊开了让你再去画上一幅。”小皇帝淡淡地道,“到底是宫廷画师,不要将正职耽误了。”
沈贺之又不是蠢货,哪能听不出来这是要把他寻个借口调离的意思。
他低头道,“回陛下的话,正是分内之事,只要太后传召,微臣莫不敢怠慢。”
“就今日。”小皇帝笑了笑,“你横竖都是太傅的儿子,不必在宫内做內侍的活,传出去好像皇宫里多缺人似的。”
沈贺之心转电念间飞快地为自己找了个借口,露出了为难的表情,“长公主令我今日起教导阿妩学丹青……”
这理由当然是假的,顶多也就是苏妩好奇提过一嘴想学罢了。
小皇帝没有立刻说话,他眯着眼瞧了沈贺之两眼,“苏妩不是回家去住三日么?”
昭阳步出门来,闻言道,“今日便回来了。”
小皇帝闻声转向昭阳时顿时又是一脸笑容,“那皇姐宫里好容易安静了几日,又要吵闹起来了。苏妩那性子,能耐得住跟沈画师学画画?”
沈贺之没料到昭阳出来得这么快,心里咯噔了一下,忐忑地抬眼去瞧她的表情。
比起借口被戳穿,他更担心长公主将他看成个信口雌黄的败类。
“正好叫她修身养性。”昭阳不置可否地道,“陛下若是感兴趣、抽得出空,也可同阿妩一道。”
小皇帝似笑非笑地瞅了沈贺之一眼,“既然皇姐这么说,朕得空时便也来沾沾光。”
沈贺之在心底长长出了口气,又升起另一种不安:他当然不觉得是长公主没听出他在说谎。
因此早朝一结束,沈贺之便迫不及待地上前迎了昭阳,小声请罪,“殿下,早上时我……”
昭阳微微蹙着眉对他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停下脚步往不远处看了一眼。
沈贺之不明所以地跟着望过去,见到了立在那儿的丞相秦北渊。
虽然早就听说过秦北渊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但真见到这人时,沈贺之总觉得心里毛毛的,好像自己的秘密都被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翻出来看透了一般。
这对视不过是两三息的事情,接着沈贺之便听见昭阳发出了个嫌恶的断音,是她平时绝不会做的事。
接着身旁微风拂动,是昭阳已经转身离开了。
沈贺之疑惑了一下,又看了看秦北渊。
这下他发现秦北渊的视线已经落到了自己身上,黑沉沉的深不见底,却一路看到最深处那个从未对任何人言明的秘密。
沈贺之呼吸一滞,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似是而非的明悟。
或许秦北渊也……
沈贺之毫不退让地和秦北渊撞上目光,几乎是气势凶狠地瞪了当朝丞相两眼后,低头遥遥朝对方一礼,便转身去追昭阳了。
在那之后,沈贺之便真将错就错地开始教苏妩画画。
巧的是苏妩吵着闹着要学的就是画昭阳,正中沈贺之的下怀。
昭阳惯来宠爱苏妩,偶尔得闲也跟着画个两笔,倒是很有天赋,一幅自画像被薛振软磨硬泡地拿走了。
说过有空便来的小皇帝果然偶尔也会来听课,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般看似太平又暗潮汹涌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有一天小皇帝私底下对沈贺之道,“朕听说你对皇姐提过,有一件遗憾之事,现在圆了没有?”
“……长公主天人之姿,凡间画笔岂可玷污。”沈贺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