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宫廷画师都觉得自己画不出那个人来。
老天给了她能掌一国之政的才,却还偏心地给了她倾国倾城一眼生死的貌,怎一个偏颇能诠释?
沈贺之把笔随手一放,觉得自己这么多年被人称赞是神童、天才,都白费了。
沈贺之把自己在书房里关了一晚上,第二日出来时眼下便挂着两块憔悴的青黑,把沈家夫妇吓了一跳。
“钻研什么叫你落得这幅模样?”沈夫人好笑地问。
沈贺之唉声叹气,“娘,我这双手是白长了,一点儿也不听话。”
沈夫人啪地在儿子手上拍了一下,“少说胡话,赶紧出门!”
宫廷画师虽是个闲职,但毕竟也是和御医们一样随时待命的。
沈贺之撑着眼皮上了马车,到宫中不久后便有人来传话让他去太后宫中。
想到这是得到昭阳长公主赏赐的前提,沈贺之立刻来了精神,喝了一壶浓茶后便跟內侍去见了太后。
小皇帝果然也在,但比起昨日的精灵古怪,今日的他更有一国之君的模样,像个小大人似的坐在太后身旁,面上没什么笑。
见到沈贺之后,他也只是随口问了两句,便让沈贺之让一旁候着了。
贵人们自然是不可能摆一个姿势不动、让画师花一两个时辰去慢慢画的,画师便得自己靠着回忆和想象琢磨出一幅画来。
这对沈贺之来说当然不是什么难题,他对太后的长相喜好已经了如指掌,最多在揣摩小皇帝长相神态的时候多费些劲儿,一个时辰下来便交了画作。
小皇帝先接过去看了片刻,又抬头看了沈贺之一眼。
那眼神若有所思,看着绝不像个八岁的孩子。
然而小皇帝还没来得及说话,宋太后在旁瞥见画上人像,欣喜地道,“画得好,赏。”
沈贺之立刻注意到刚张嘴想说话的小皇帝将嘴闭上了。
不论小皇帝先前也是想夸奖他,还是和昨天一样找他茬,沈贺之都在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自觉这个任务完成得很圆满的沈贺之当日回家便将好消息告诉给了沈其昌,沈其昌任儿子献殷勤了一晚上,也没告诉他自己拜托昭阳的是什么事情。
直到第二日沈贺之在宫门口便被一个叫福林的太监接引走后,才知道自己捡了一件什么好差事。
——他竟被直接安排到了昭阳长公主身边待命!
一般来说,会这么做的都是受宠的貌美妃子,目的是想要多留下一些自己的倾世画像。
可沈贺之摩拳擦掌数日,昭阳就将他当做普通的宫人一样使唤,几日下来干得最多的居然是研墨和端茶倒水拿书的活儿。
沈贺之书香门第,家世深厚,对墨的研究很深,研墨这点上很得昭阳的欢心,也因此得以长久立在她的案旁侍奉。
沈贺之常常借着这机会悄悄观察昭阳的模样,可每每试图提笔将她留在纸上时,结果却都同第一次一样。
这原本只是纯然欣赏的观察和揣摩,在日复一日的接触中,很快演变成了一发不可收拾的沉沦。
夜半时分,沈贺之悄悄步入殿中,将参汤送到昭阳身旁,瞅了一眼砚中残留的墨,无奈道,“殿下该歇息了。”
昭阳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而是移手用朱笔末端在砚台上轻轻敲了两下。
这是要他研墨的意思。
沈贺之磨磨蹭蹭地拿起墨锭,消极怠工地磨了两圈,忍了又忍,在昭阳将将合上一本折子时,忍不住插嘴道,“您至少将参汤喝了。”
他顿了顿,犹觉得这话的威力不够,赶紧接了下面半句。
“否则我明日就给父亲和梁院判告状了!”
昭阳本来充耳不闻去取下一本的动作果然停了下来,她笑了笑,道,“在我宫里,威胁起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