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奉卿深吸一口气,选择了坦诚:“没有想过。你向来厌恶党同伐异,我之前从没有想过,最终你会在这件事上与我成为同路人。”
“哦。也就是说,方才你故意漏出端倪让我察觉,是因为我终于选择了与你并肩作战。若非如此,你还会继续瞒着我,对吧?”云知意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还是那么看着他。
“你……”霍奉卿顿了顿,目光紧紧攫着云知意的神情,“若是生气介意,要打要骂都好。”
在公,他确信自己没做错;但在私,他不确定云知意心中是否会有芥蒂。
公私两论,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是真的难。他自己都不能完全做到。
有些事,能理解不代表能接受。
一个人口口声声说着喜爱,极尽所能地卖乖讨好,背地里却又埋了眼线时时防备着,寻常人是真的不会感到愉快的吧?
廊檐下的灯笼红光荧荧,在霍奉卿身后投下一片沉默而不安的长长剪影。
随着云知意长时间的沉默,他本就绷紧的身躯愈发僵硬了。
这姑娘一早就说过,她喜欢温柔驯顺的男子。可他在这件事上,连坦诚和全然的信任都没有做到,大约是称不上驯顺的。
他脑子有些乱,一时之间竟语塞了。
夜风阵阵从云知意耳旁掠过,最终撩落她鬓边一缕碎发。她并无动作,目光定在霍奉卿的面上,半晌没有挪开。
她盯着他欲言又止的慌乱眼神,片刻后忽地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襟,然后,踮起脚在他唇上轻啄了一记。
“突然知道自己身边有别人安插的暗桩眼线,真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这样显得我很蠢。”
在他惊讶到呆滞的注视下,云知意轻笑出声:“虽然不高兴被这样对待,也很不喜欢这样的手段,但你走的这条路太险,我懂你为什么这么做。”
上辈子他俩因为观念上的种种分歧,各自憋着劲,几乎争锋相对了一辈子。
如今重来一次,霍奉卿在某些事上纵她让她不少,她自也该投桃报李,尽力与这个人求同存异。
“总之,若你往后又暗地里在我身边埋眼线,最好一辈子都别被我察觉。若被我自己发现,那就等着我扒了你的皮吧。”
“嗯,记住了。”霍奉卿猛地将她揽进怀中,唇角慢慢扬起。
他将脸贴在她的鬓边,鼻端萦绕着来自她发间的淡淡馨香,心中翻滚着一汪蜜软热流。
“过几日的旬会合议,我要拿漕运督官张立敏那件事做文章,你还记得吗?”
云知意在他怀中瓮声笑应:“嗯,记得。你之前说过,会牵连我爹。”
“那,你也不会怪我?”
“这件事,上次在朱红小楼,你不就对我说清楚了?”云知意不懂他为何旧话重提,“既那份文档确实是我爹经手,而不是你作伪栽赃,我为什么要怪你?”
不知为何,霍奉卿突然乐得没边没沿,噙笑轻咬她的耳珠,含混急急道:“所以,你懂我,对吧?”
“嗯,算是吧,”云知意笑着扭头头躲他,耳上那分温热濡湿却如影随形,“你莫名其妙地……在激动什么?”
对霍奉卿来说,世间最动听的三个字,大约就是笑吟吟落在今夜这风声里的“我懂你”。
当年官考前的那场送秋宴上,就连雍侯世子都避着众人提点过他:此事若成,名动天下;若败,闹不好就会身与名俱灭,而且无人来救。
他从最初就很清楚自己选择了一条什么样的路。
稍有闪失就可能满盘皆输。所以,有些手段是必须的。
即便面对心爱的姑娘,在双方立场并不一致时,许多时候也不得不咬着牙做个两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