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你就说个大概。”云知意点点头。
陈琇扭头望着她,一边心算一边答:“雍丘……约三百人;集滢七百出头;槐陵不足一百。”
薛如怀闻言大惊失色:“你是记错还是说错?这几处可都是人口大县!尤其槐陵,总人口近十万,去年入学开蒙的孩童还不到百人之数?!”
看来,陈琇不惜得罪田岭,避开所有上官,私自抛出“官医署与庠学联合办学”的法子,去换“学政司获得财政倾斜以广开蒙学”的结果,正是因为懂得章老的苦心。
顾子璇也目瞪口呆:“难怪章老急着广开蒙学。原州教化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再过年只怕要完啊。”
从前他们还在邺城庠学就读时,多少能察觉各县考进庠学的学子一年比一年少。
但那时大家都是学子,接触不到这些详细数字,因此并没有意识到事情有多可怕。
考官上任后,顾子璇的职责是州府与军尉府之间的事务通联与协调,而薛如怀更是这个月才进的工务署,对学政司的这些事都没有深入了解的机会。
今日听陈琇这么一说,两人都忍不住遍体生寒,细思极恐。
云知意没有理会他俩的惊恐,只是转头对上陈琇的目光。
“给你一年时间,若这三地入学孩童人数翻番,我不惜代价保你回学政司。”
陈琇忐忑地咽了咽口水,被这天降馅儿饼砸得有点晕:“官复原职?还做学政从事?”
云知意摇摇头:“不,比从事再高两等,执典官。”
陈琇震惊了。顾子璇震惊了。薛如怀震惊了。连霍奉卿都没忍住挑了挑眉梢。
学政司执典官这个职位,虽只比陈琇之前所任的学政从事高两个职阶,却大有乾坤。
按照以往惯例,待章老告老还乡后,多半就是由执典官来接学政司主官官印。
“你这是……同情,还是试探?或者是,与我说笑?”陈琇嗫嚅道。
云知意奇怪地看她一眼,笑笑:“你想多了。学政司毕竟也归我管辖,量才选人,让它的各个位置上多坐些有能力做事的官,是我的职责之一。”
目前的执典官北堂和只顾党附田岭,公务上凡事唯田岭马首是瞻,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
章老高龄却仍坚守学政司主官之位,就是因为深知一旦北堂和接任自己的位置,原州学政将彻底完蛋。
“我方才突然向你发问,你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能迅速应答准确,可见之前曾用心留意过许多细节,”云知意咬着蜜丸,语气平静却认真,“对我来说,光凭这点,你就已经比北堂和高出不止一截。”
纵然霍奉卿曾在私下里提过,说陈琇似乎是田岭一党,但云知意不太在乎这个。
就算陈琇真是田岭党羽,但她顶着田岭的怒火,尽到了一个学政司官员的职责,还因此落得被贬出邺城的下场,这是事实。
她上任学政从事一年多,默默下了狠功夫,将原州学政的细节烂熟于心,这也是事实。
只要她真有本事在一年内让三地入学蒙童人数翻番,对云知意来说就是值得用的人选。
“今日这里有三个人替你作证,我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云知意目光炯炯地望着她,“你就答我一句,敢不敢应我这条件?”
陈琇闭眼深吸一口长气,重重点头,清甜嗓音掷地有声:“敢。多谢云大人提携,我定全力以赴!”
因着云知意这一出,沿路的气氛更加热闹,说笑声惊得林间飞鸟扑簌。
虽云知意在认真听着每个人说话,有问有答,言行看起来并无异状,但她始终不曾回头。
她心里是小有点憋闷的,因为“霍奉卿受薛如怀之邀来为陈琇送行”这件事。
不过,她向来一码归一码的。这件事让她不愉快的症结不在薛如怀,更不在陈琇。
说完陈琇的事后,她便气哼哼地暗自琢磨着:待会儿找个机会将霍奉卿叫到一边,避着人问问他究竟为什么来。
因她一直没回头,便没留意到后头的薛如怀在说话时,总是不自知地将眼神落在她的背影上,偶尔还会恍惚一瞬。
但霍奉卿是与薛如怀并行的,对这细节自是洞若观火。
待走到护国寺山门前的石阶下,神色不善的霍奉卿脚下稍缓。
不明所以的薛如怀跟着他放慢步子,看看前面三个姑娘与他俩已拉开十余级台阶的距离,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奉卿,你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已被霍奉卿单臂勒住了脖子。看似哥俩好的勾肩搭背,实则威慑意味十足。
虽说男儿郎之间打打闹闹是寻常,可薛如怀怎么说也与霍奉卿同窗十余载,深知他自小就不太惯与人肢体接触,所以对他此刻的举动感到惊骇。
薛如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便只瞪大眼睛望着他,屏息凝气,静候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