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不耐道:“城门轻易洞开,焉知不是诱敌之计,再说了,城门后面就是瓮城,我军冒然突入,四
面礌石齐下,那时想逃都来不及了。”
郭英又惊又怒,又是不解,锐声叫道:“都到这个当儿,胜负决于一瞬,还管什么来得及、来不及?照我看,大伙儿一拥而上,爬墙的爬墙,进门的进门,给他来个上下左右不能兼顾,管教北平一鼓可破。”
李景隆沉默不答,心中十分厌烦。这几个老将自恃功高,老气横秋,指手画脚,本想教训耿炳文,杀鸡儆猴,挫灭他们的锐气,谁想耿炳文老而弥坚,竟然攻破城门,消息传回朝廷,必定列为首功,那时论功排序,自家主帅不保。想象耿炳文志得意满的模样,李景隆便觉气闷难抑,涩声说道:“武定侯言之有理,不过用兵不可无方,最好整肃人马、齐头并进,乱纷纷的成何体统。”
郭英张口结舌,猜不透这小子心里打什么主意,但无帅令,他也不敢自专,无奈召集各军,整顿队形。
殊不料李景隆意在拖延,心想:“等我攻到城下,耿炳文最好死了,死人有功,那也没用。”意想及此,又下号令:“没有云梯,不许登城,没有盾牌,不得靠近城门。”
这一道命令莫名其妙,各军不敢违抗,回头寻找云梯、盾牌,你来我往,乱成一团,攻城的势头为之一缓,不但城头压力减轻,城门的南军也后力不继。
天光渐暗,暮色将临。
叶灵苏杀得手软,丹田滚烫发热,似有一团火焰,烧得胸腹闷痛、头晕目眩,目之所及,恍惚迷离,无论敌我都有重影。
叶灵苏心知内伤发作,无力长久支撑,瞥眼一瞧,忽见耿炳文站在远处,挥刀狂喝,指挥南军进退攻守。
“擒贼擒王…”叶灵苏打起精神,提剑杀入敌阵,身子忽隐忽现,穿过人群,径直冲向耿炳文。
耿炳文惯经沙场,见势不妙,低头缩进人群。不想叶灵苏催动“山河潜龙诀”,化身鬼魂,有影无形,倏忽赶到近前,刷地一剑向他刺来。
耿炳文应变也快,丢下双刀,扯过一个军士挡在前面。嗤,青螭剑贯穿军士,剑势不止,又将耿炳文胸甲挑破,肌肤割裂,鲜血流淌。
耿炳文魂飞魄散,向后一跳,摔倒在地。他也顾不得身份,手足并用地向前挣命。
换了以往,耿炳文万难逃脱这一剑,叶灵苏催动身法,牵扯内伤,故而胸闷手软,剑势慢了三分。可一晃眼,失去耿炳文的身影,她心中一惊,扫眼四顾,
才见他顶着一头白发,在众多人腿间晃来晃去。
叶灵苏追赶上去,连出数剑,耿炳文连滚带爬,姿势难看,可是叶灵苏步子摇晃,出剑歪斜,接连失手,误伤多人。
稍一耽搁,南军将士蜂拥而上。叶灵苏闪身摆脱,忽见耿炳文翻身跳起,一手捂着胸口,拼命跑向城门,门外大队南军拥来,任他混入军中,再也休想得手。
叶灵苏一咬牙,飞身纵起,掠过乌压压的人头,赶到耿炳文后方,眼看他冲入本阵,发声清啸,右手一抖,青螭剑化为一道电光,穿过耿炳文的后心,夺地将他钉在地上。
耿炳文挣扎两下,寂然不动。叶灵苏身在半空,数支羽箭向她飞来。叶灵苏拧身变相,矫如鱼龙,羽箭
擦身而过,跟着脚尖一点,踩中一人头盔,翻身落在南军阵中。刹那间,无数刀枪拥来,叶灵苏两手空空,无奈使出“水云掌”,掌挥袖舞,柔中带巧,四周敌人一经拂中,各各身不由主,丁零当啷地撞在一起。
南军阵势一乱,叶灵苏趁势闪出,但觉头晕目眩、手足虚软,一股逆气在胸中胡冲乱撞。她摇摇晃晃,跑到耿炳文尸体之前,刚刚握住剑柄,突然喉头一热,鲜血夺口而出。
叶灵苏纵横无敌,一柄软剑勾了魂魄无数。南军将士对她又恨又怕,忽然见她吐血,登时齐声欢呼,不顾他人,纷纷冲向女子。
叶灵苏强忍痛苦,拔出剑来,连伤数人,可是身软无力,“潜龙诀”施展不开,左冲右突,脱困乏力,不知不觉陷入重围。
叶灵苏下意识挥舞宝剑,迷迷瞪瞪,环顾四周,但见人影憧憧,倒了一个,又来一群,任她剑法通神,也是杀之不尽。
“我要死了么?”叶灵苏绝望起来,刹那间,一张笑脸在她眼前闪过,“乐之扬…”她心中酸楚,死到临头,第一个想到不是母亲,也不是父亲,却是这一个从未爱过自己的男子。
呜呜呜,远处传来一声号角,遒劲苍凉,气势悲壮。
号声悠长,一声未平,一声又起,眨眼间,数百支号角同时吹响,穿云裂石,搅动风云。
南军骚动起来,叶灵苏隐约听见突突突的声音,仿佛有人击鼓,大地随之震动。鼓声越来越响,伴随号
角之声,化为滚滚殷雷,由北向南席卷而来。
城外传来呼喊,声如狂风,混乱不堪。叶灵苏茫然听去,也听不出叫些什么。四周的南军士卒惊慌失措,瞻前顾后,忽然有人拔腿先逃,其他人也争先恐后地跑向城外。
叶灵苏不胜惊讶,追出城门,一眼望去,前方大群南军倒曳刀枪,仿佛受了惊的马群,向着本阵狂突乱奔。
极目向北望去,一道雪线翻翻滚滚地向南移来,势如钱塘江潮,汹涌奔腾,荡涤江天。雪尘之中影影绰绰,可见狂奔人马,号角夹杂风声,仿佛北面天穹坍塌,直向南边压来。
南军窜逃一空,叶灵苏站在城门前方,白衣染血,斑斓如蝶,青螭剑饱饮人血,流动妖艳光芒,身后古
城崔巍,身前风雪凛冽,女子仗剑独立,仿佛一朵冬雪里怒放的狂花,神采绚烂,笑傲尘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