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吃这个莲房鱼包,今日未时刚刚送到府里的新鲜莲包,清香犹存。”叶氏伸手夹了朵莲蓬置于沈筠知碟中。
只见一朵还带翠色的莲花嫩房被去穰截底,原本包裹着莲子的小孔被填入了细腻的鳜鱼糜,因为蒸制时底下垫了莲花花叶,单闻其味宛若真花盛于眼前。
好精细的做法,只是她午膳同长公主美餐一顿,到现在还有六七分饱,只能挑出一小块鱼肉嚼了又嚼。
叶氏见一向爱吃的女儿食欲不佳,板起了脸:“昭昭这些日子成天和听风院那个往外跑,如今是看不上娘这儿的小厨房了?”
沈筠知赶紧打起了精神:“怎么会呢娘,女儿是受了些暑气,所以才有些没胃口。”
“知道外头热还不好好在家里躲着。”叶氏还想指责一二,刚说了一句自己又先心疼起来,“娘也不是要拘着你,上回来府上找你那个郑家的小姐,她就不错,何故非得和那贱人的女儿走到一处?”
这句“贱人”指的是袁氏,她父亲的原配。沈筠知有些脑热,对着六岁的弟弟她还能正儿八经地教诲引导,但是叶氏对于沈筠珏的成见之深,不是言语就能解的。
沈筠知决定还是先顺着她的心意宽慰:“女儿当然是为了能看着她了,她要是偷偷摸摸做些什么,被我抓到了错处,定要她好看,罚跪祠堂也是轻的。”
见叶氏面上还有些狐疑,沈筠知赶忙转了话题:“母亲近日看着面色红润,心情比之前好了许多,可是有客鹊报喜?”
叶氏像是想到了什么舒心的事,眼波也随之流转起来:“是吧,三喜也说我这几日瞧着年轻了不少,娘前些日子得了一妙计,这回定叫听风院那贱丫头求生无门。”
要糟,沈茹薇果然撺弄了叶氏。
沈筠知双手提凳,往叶氏身边挪了挪,倾身给她垂着腿:“娘亲威武!是什么锦囊妙计,也说给昭昭听听吧,指不定女儿也能帮上一二。”
叶氏伸手摸了摸她的额顶,眼神里溢着慈爱:“这些交给娘亲来做就好。我的昭昭只需要无忧无虑地过这一生,娘会为你找到一门最好的亲事,保我乖囡万事不愁。”
沈筠知怔然,如果不是她的出现,原来的“沈筠知”确实就是一个,在母亲的庇护下天真烂漫、随心所欲的大小姐。她穿书以来一直想着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不要落得个凄惨下场,至于身边其他人——她不敢妄自尊大,更没有圣母仁德。
可“真心”二字最难轻待。沈筠知手上的动作慢慢停了,替叶氏把裙摆上的褶皱一一抚平。
哀哀我母,生我劳瘁。罢了,这条路已是千难万险,也不在乎再多操这一份心。
这天晚上沈筠知一直陪着叶氏到她就寝安睡,才回东厢。沈筠知熄了床架旁的烛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冯嬷嬷拎着一柄铜杆灯笼给她照路,压着嗓子提醒:“小姐,仔细脚下。”
“嬷嬷,母亲是个实心眼儿的,关乎我和弟弟的事情,她容易钻牛角尖,怕是有心之人也会捏住这点痛处,对母亲不利。”沈筠知小声与冯嬷嬷讲着道理。
“诶,小姐说的是,夫人爱子心切,有时行事是有些冲动。”
看来冯嬷嬷也并非全然不觉,只是习惯了听从主子的命令。
“往后若是别个院子里的人来找母亲,不论是姨娘们还是小姐少爷,都请嬷嬷与我知会一声。”
烛火将几尺的路照得隐隐绰绰,沈筠知说完了这话,冯嬷嬷脚下的影子停止了晃动。沈筠知回头看向止步不前的冯嬷嬷,顷刻间她明白了这位忠心的仆人在想什么,沈筠知无声地叹了口气:“我刚刚说的话,嬷嬷尽可告知母亲。凌秋院上下一心,这一点毋庸置疑。”
冯嬷嬷悻悻一笑,赶紧跟了上去。
过了盛夏之际,暑意虽是犹存,但到夜里还是有些凉气袭人。外头巡街的更人已经打了两轮梆子,含冬院里却还隐约有些响动。
沈茹薇的卧房内早早灭了烛火,一个身着夜行衣侍卫模样的人学了三声布谷鸣叫,悄无声息地进了屋子。
“殿下为何迟迟不动?”沈茹薇身上穿戴齐整,显然还未就寝。
叶氏那边已经来问过两次,什么时候才可以对沈筠珏下手,但她迟迟没有收到六皇子那边的讯息,不敢轻举妄动。今日她去祖母那儿请安的时候叶氏也在,私下看她的眼神有些催促之意,于是她用了先前说好的法子,主动联系了六皇子身边的人,夜里迟迟未歇,就是等着暗卫来寻她。
“此事暂缓,今夜殿下派属下前来还有一事相告,殿下如今有大事要办,还请沈小姐短时间内不要再向米铺传信。”那暗卫说话还算客气,整个人完全立于阴影之中,虽有月光透窗而入,但房中怎么看都只有沈茹薇一人。
给城北的米铺掌柜传信便是六皇子之前给她留下的一条暗线,他还留了一贴身玉佩给她。但此时沈茹薇只觉得气血翻涌,好不容易才搭上了六皇子,这才几日,她就成了一枚弃子。
但她不能问,不能驳,甚至不能有迟疑。
“是,殿下大业,茹薇明白。”
空气波动了一瞬,又彻底静下来,恍如根本没人来过一般。沈茹薇咬紧了牙关,也不顾精心养着的指甲掐得手心生疼,六皇子乐意给她个机会,见色起意是其一,也因她足够识趣听话。
陪老夫人在落霞寺中修行的时候,老夫人与她说起过对她婚事的安排,是想她和那个去世的姑姑一样嫁到孟家。孟家家主是南都里最大的学堂——弘丰书院的院长,孟家几代从学,大庆一半的才子状元都是弘丰的学子,真可谓桃李满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