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是姓氏的缘故,桂喜对桂花情有独钟,买下宅子后又特意托人运了不少桂树栽种到院子里,到了这金秋时分,不必特意开窗,周窈坐在屋内,都能闻到外头沿着窗缝丝丝缕缕飘进来的桂花香味。
那香气里,有种让人迷恋的家的味道,可活到如今,周窈却迷茫了,她真正的家又在哪里呢?未曾拥有,也不给她拥有的机会,就已失去了。
“你这笑,还不如不笑。”周谡捏捏跟他巴掌差不多的小脸蛋,是不是强颜欢笑,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我哭,你必定又要说,哭得一脸的花,真是丑得不能入眼。”
周窈言之凿凿,听得周谡微微拧眉,似是自我怀疑,又问她道:“我说过这话?”
有了前车之鉴,周谡对女子愈发敬而远之,省得一句话没说好,他自己觉得没甚,别人不这么想,再做出自残甚至自戕的行为,随之而来的,那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无力感也很是烦扰人。
思及此,周谡把周窈快要走远的身子又半抱回来,如抱幼童般搁在自己大腿上。
“我真有说过?”男人再问,少有地语气不确定。
“有没有?你自己不知?”周窈实在佩服周谡的体力,她如今身子着实不轻,他抱她仍是轻轻松松的,眉头也不皱一下。
周谡难得沉默,不知如何开口,酝酿了好一阵,才故作不经意道:“你们女子是不是只能听进好话,但凡稍微不那么中听的,譬如外貌上的言论,只要不合意,就会产生一些不良的情绪,甚至做出一些极端的行为。”
周窈安安静静听完,眨巴着眼看男人:“你这是又惹到哪家姑娘了?”
“不觉有惹到,但旁人如何想,亦不是我能左右。”又不是口蜜腹剑的浪荡子,有女子示好就来者不拒,周谡自诩做不到有损自己格调的蠢事。
更何况,便是想要浪荡,那也只在闺中,芙蓉帐内肆意尽欢,个中销魂自己尝遍,却不能为外人道。
男人脑海里有了画面,手也开始不受控地在周窈身上游走。周窈自打怀孕后,身子也是愈发敏感,男人又知她敏感点,坏得很,故意那么一碰。
周窈微微咬了咬唇,起手就往男人胳膊上一打:“你且要些脸吧,就不能有个做爹的样子。”
这男人就算难得反思,也只是那么一瞬间,思来思去,最后仍是我行我素。
“为夫是在言传身教,娃娃从娘胎里就感受到爹娘如何恩爱,长大了自然就懂得孝道,往后成家了也会是个疼媳妇的。”
此刻的周谡抱着媳妇疼不够,又哪里是外人眼里凉薄至极,生人远离的模样。
“若有清谈盛会,夫君必能名列前茅。”
周窈不无打趣道,想到前阵子豆腐坊的梅二娘成亲,来自己家中送喜帖,与自己说过的一番又似不甘又带着抱怨的话。
“你这相公,也就看看还成,真要靠近了,会折寿。我那会儿不懂事,对他有所幻想,这有什么大错,我又没追着他赖着他非要他娶我。不过就因着喜好,多看了那么几眼,他有必要板着个棺材脸,远远瞧见我便似撞见了瘟神般,宁可从后头绕道,经过人家茅厕门口,也不愿与我擦肩而过”
往常周窈对梅二娘无甚好感,就像吴婶说的,这女子过于招摇,还是少接触为好。可自打那次谈过以后,周窈对这姑娘有了新的认识,坦率直白,喜恶随心,但又有分寸,嘴皮子是利了些,但行为上始终在尺度之内,从不出格。
“说句不好听的,就那性子,也是你脾气好,受得住,生得再俊又如何,总有老的时候,一个臭脾气的糟老头,谁还稀罕喽。”
后头这些话,周窈每每想起,总会不厚道地笑笑。他们又岂知,这厮最会装模作样,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私底下,闷闷的坏。
见媳妇这笑容变幻莫测,形容不上来的意味,周谡心里不免又有点不确定了。
周窈一抬眼,见男人两道浓眉再次拧起,不知又在想甚,她伸手搁到他眉心,轻轻地替他抚平。
“夫君这眉目,即便再过二十年三十年,怕也是个有模有样的俊老头。”
闻言,周谡亦看向周窈,挥掉心头那点庸人自扰的情绪,调整了姿势,半搂住她,让她与自己面对面地平视。
“那你必要好好的,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久,看看那时候的我,是否仍如你所期望的那样。”
曾几何时,白首同心,白头偕老之类的佳话,周谡最是嗤之以鼻,只觉所谓的刻骨铭心,都是文人墨客在无病呻吟,哄哄无知的少男少女,让自己的作品大卖,名声远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