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着眼前的选项都没有动作,此事非同小可,君王不示下,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好一会儿,还是有着“裙带关系”并被同僚寄予厚望的长孙无忌先上前一拱手,犹犹豫豫道:
“陛下,您看这水镜……还要继续看吗?”
“看,为何不看?”
李世民一笑,眉宇尽数舒展开来,仿佛丝毫没有被先前的变故所影响。这样的反应倒是让长孙无忌等人愣住了,这下换成他们迟疑:“可水镜中的言论……”
“有些言论的确过于大胆。”
李世民调整了一下姿势,“不过尔等听她所说,可有恶意煽动之嫌?”
呃……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仔细想了一回发现,似乎还当真……没有?
房玄龄捋着胡须:“虽然后世之言确可称惊世骇俗,公然宣读亦难免煽动民心,然究其根本,无论是鲁迅还是楚姑娘,其语气更多是给人痛心疾首之感。并非是恶意,倒像是……”
“痛之深,责之切。”
魏征接过了他的话。
李世民颔首,倒是说了句与帝王深思熟虑度而后动的形式作风极不相符的话:“华夏后辈,总不至于害了华夏。”
众人:……
陛下,您不觉得太草率了吗?
李世民将臣子们的无言看在眼里,笑了一下,正色道:“朕前些日子又读了一遍魏卿的奏疏,‘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诸君以仁民教朕,楚姑娘念兹在兹,不过‘人民’二字。”
“后事如何,朕与尔等本不可知,天赐水镜予这一段机缘,恐怕便该担着一份风险。鲁迅的文章写得好,闭关、送去、送来都不可取,我等若惧了后世言说,拒绝观看水镜,何尝不是又一种‘闭关主义’?”
“诸卿,勿要固步自封。”
说罢,李世民抬手,轻轻点下一个“是”。堂下的臣子看着君王的动作,竭力抑制心中涌动的情感,向着上位整肃面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抬手点向那个“是”字。
未央宫。
刘彻被吵得脑仁疼,从“吃人”言论下的满朝大哗,到水镜暂停的愕然,再到“没有违规”的不服,最后选项一出,满朝大臣各自争喧,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按说平时,刘彻多数情况下还是挺乐意看这些大臣们吵架的,人在情绪激动之时往往口不择言,情急之下更容易暴露出自己的考量,他便在这些看似大义凛然的言论中确认各人心里的小九九,只偶尔出言掌握一下局势,引导其向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最后一锤定音。
但是眼下,他按按额角,看着堂下站得泾渭分明、脸红脖子粗地拱手请上裁决的大臣,也不由觉出几分为难。因为看还是不看,连他自己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骂皇帝、骂理学、骂礼法,现在把数千年历史都骂遍了!亏他先前还觉着,鲁迅若生在当世正适合为官。结果呢?他鲁迅怕是要把大汉朝廷掀个底朝天!
刘彻气不打一处来,他想,大汉以黄老之学治天下,虽经数代,民以殷盛,国以富强,但至本朝已逐渐现出许多弊病来。朝堂约束不力,各方心思不一,是以他多番问对诸学。
董仲舒的言说甚合他意,他都欲着手采纳了,结果楚棠一通抨击,水镜一句话,要给他生出多少麻烦来?刘彻一瞬间心想干脆便不看了,没有水镜,日子不还是那么过?
但他肚子里又还有一堆谜团没有解开,东汉是怎么回事,自己与亲子如何走上那条路,在他百年之后,继任之君是否能力挽危局。
而且……刘彻忘了一眼空中的水镜,这道选择摆在诸天万朝眼前,那位秦始皇,那位唐太宗会作何选择?若他朝选择了看,大汉拒绝,此后是否会落后于他朝?
一时间,乾纲独断的君王只觉手上有千斤重。
秦朝。
大殿中的李斯等人也紧紧盯着上首的始皇帝,等他作最后的决定。
庙堂各自沉吟,民间。
李贽想也不想,毫不犹豫地点向“是”字,让他惊讶的是,素来拉着让自己少说几句的耿定理也跟在后面选了一个“是”。
“耿兄,你这……”
耿定理一笑:“虽然水镜说的吓人了些,但与宏甫兄相处日久,某的胆量多少也大了许多。”
他开了个玩笑,转而正色几分,认真道:“宏甫兄,你知晓,我本便是不耐兄长管束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