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有些不喜欢鲁迅的话本了。”
“我也是。”
“我也是。”
……
唐朝。
沉思半晌的白行简犹犹豫豫地收回目光,斟酌着说道:“鲁迅他……是不是把人看得太过悲观了?他笔下之人,听来竟没有一个好的。”
另一边,年轻的杜甫喟然道:“都说诗文一道须,得含而不露、哀而不伤,可鲁迅的文章,倒像丝毫不考虑这些似的。”
隔着数程的王维也与杜甫有相同的感受:“人间悲剧、众生丑相,鲁迅如此用笔,是否太过刻露了?”
他也知晓爱之深责之切,从《拿来主义》到《祝福》,王维也能读出其冷峻犀利文字下的忧愤深广来,可这样的直露,只让人怕。
连关汉卿汤显祖施耐庵蒲松龄等人也觉得迟疑,他们虽然同样写着戏剧话本这些通俗文学,可总归追求一个含蓄蕴藉,意在其中。
就像蒲松龄,他也有《促织》这样揭露现实的笔墨,可最后总要涂上一个“一人升天,仙及鸡犬”,鲁迅的笔触,太显豁了。让每一个看他文章的人都有被刺痛的感觉,这样的文章……
“是匕首,是投枪。”
蒲松龄沉声默念着曾经听到的形容,只觉心中多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讲到这里,我们就可以回到一开始的问题:谁杀死了祥林嫂呢?好像没有一个直接的凶手,但又谁都不能独善其身。是残酷的夫权让她在丧夫之后无法改嫁;是以婆婆和大伯为代表的族权将她一次又一次逼上绝路;是以鲁四老爷为代表的政权对她强加压迫;是借柳妈之口传授的神权让她油然而生对死的恐惧……】
【夫权、族权、政权、神权,代表全部封建宗法的思想和制度,将祥林嫂的一生团团围困,活生生将她绞杀至死!】
【不仅如此,看客的冷漠又夺去了她在这人间的最后一点希冀,连同阶层的人都背叛了她、厌弃了她,站在了她的对立面,谁杀死了祥林嫂?是所有人。】
所有人!
这样的断语让水镜下的众人感到震惊,他们没想到楚棠一通分析原来不是真的要寻一个真凶,而是要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婆婆是凶手、大伯是凶手、鲁四老爷和四婶是凶手、卫老婆子是凶手、柳妈是凶手、死去的祥林是凶手、连鲁镇的“无辜”的乡民们也是凶手,太匪夷所思了。
“这意思不就是说,是卫家山人和鲁镇人合谋杀死了祥林嫂吗?”
有人难以置信地发问。
他们只觉荒谬:“不说这断案太过荒谬,法不责众,她倒要把所有人都问罪吗?”
“按楚棠先前的讲法这些人确实有错,但不能据此就指认他们是凶手啊!”
更有人愤愤不平:“凭什么要指控所有人?好,若真这样论,那祥林嫂自己就没有错吗?她不听柳妈的话不行吗?不去祝福不行吗?少做一份活少出一份力!”
“对啊,按你的思路,祥林嫂自己也有责任!”
他们话音刚落,便好像被听到似的,上方的楚棠立即“接过”话茬:【有同学或许会想,所有人都要对祥林嫂的死负责,那么祥林嫂自己呢?她对自己的死亡是否负有责任?】
清朝。
预判了这样一问的曹雪芹轻轻摇头,眼中露出些许不忍:“其容已惨戚,又何必再苛责,楚姑娘太严格了些。”
明朝。
耿定理若有所思的看向一旁的李贽,狐疑地问:“楚姑娘这是……要求祥林嫂自己明悟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1。情有者,理必无。理有者,情必无。——汤显祖《寄达观》。
2。袁枚与妹妹参考《祭妹文》,先前提了一嘴。袁素文许配给高家,高家公子是个纨绔子弟,对方父母感到不好意思提出退婚,袁素文不肯,执意嫁过去,受尽磋磨,回到家中后病逝。
3。邵氏女的故事见《明史列女传》,邵氏的丈夫去世,邵氏年仅十八,父母逼她改嫁她不肯,投河自尽。这里稍微虚构了一下细节。
4。《祝福》的分析还是参考孙绍振以及钱理群《祥林嫂的故事和“我”的故事》,原文引自课本5。契诃夫《苦恼》(以下版本里约纳称姚纳,找不到原版本了qaq)
我拿我的烦恼向谁去诉说?……
暮色晦暗。大片的湿雪绕着刚点亮的街灯懒洋洋地飘飞,落在房顶、马背、肩膀、帽子上,积成又软又薄的一层。车夫姚纳·波达波夫周身白色,像个幽灵。他坐在车座上一动也不动,身子往前伛着,伛到了活人的身子所能伛到的最大限度。哪怕有一大堆雪落在他身上,仿佛他也会觉得用不着抖掉似的……他的小母马也一身白,也一动不动。它那呆呆不动的姿势、它那瘦骨嶙峋的身架、它那棍子一样笔直的四条腿,使得它活像拿一个小钱就可以买到的马形蜜糖饼。它大概在想心事吧。不管是谁,只要被人从犁头上硬拉开,从熟悉的灰色景致里硬拉开,硬给丢到这个充满古怪的亮光、不断的喧哗、熙攘的行人的漩涡里,那他就不会不想心事……
姚纳和他的小马有好久没动了。还是在午饭以前,他俩就走出了院子,至今还没拉到一趟生意。可是现在黄昏的暗影笼罩全城了。街灯的黯淡的光已经变得明亮生动,街上的杂乱也热闹多了。
“车夫,到维堡区去!”
姚纳听见有人喊车。“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