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承澹终是做了太子。
皇帝被请进九寰殿,这里是前朝关押过废太子的宫殿,时间久了大半宫室已经废弃。
但是朝中无人敢置喙。
魏承澹平日里处理公务大多是在东宫,这里比起九寰殿也好不过多少。
他掌权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替平津侯府和公主府平反。
“殿下。”伺候他的小太监是怀淳一手提拔起来的,往日里在怀淳和魏承澹之间跑过不少路,“允太师在诏狱不肯签字画押,平津侯和公子已经去看了。”
小太监口中的公子不是别人,正是怀淳。
“出宫。”魏承澹换了一身衣裳就带着两个侍卫出宫了。
待他到诏狱,柏砚也在,只不过他现在一介布衣,跟在萧九秦身后一副老神在在模样。
柏砚被罢免官职已经三两日了,魏承澹即为太子,那他先前假传圣旨的事情便坐实了,旁人都为他抱不平,但是只有他和萧九秦看起来自在得很。
依着柏砚的话,“我连魏承枫都杀了,若是真要追究起来,怕是要被砍头的,趁现在众人还想不起秋后算账,不如我利落一些,先从官场退出来,也免得为殿下招来祸端。”
忽略个人因素,其实众人都知道柏砚这个选择是正确的。
但是魏承澹见到柏砚时还是唤了他一声柏大人。
“殿下。”众人行礼,魏承澹却直直看向最里边的怀淳。
不,他现在已经恢复了自己的身份——宁宣怀。
魏承澹看过去的前一刻,他垂下头,二人心中俱是一晃。
“免礼。”魏承澹面色不大好看,径直往里边进,与宁宣怀擦肩而过,他的衣摆在对方小腿上掠过。
宁宣怀敛了神色,微微往旁边挪了半步,也就是这半步,魏承澹侧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像是一下子褪去了所有生机,宁宣怀心头微涩。
魏承澹进去了。
允仲靠墙而坐,一见魏承澹先笑了笑:“澹儿来了……”那语气自如得像是从前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一如魏承澹刚刚被接到太师府的那时。
“魏承唳已经死了,你再无什么指望,不如将一切都招了。”魏承澹淡淡的,长身玉立,可那一身袍子却显得他身形格外单薄。
“你想替平津侯府和公主府翻案?”允仲盯着魏承澹,“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而且你现在还只是太子,皇帝未死,朝中无数人盯着你,倘若你大动干戈将五年前的事情都翻出来……到时侯宫门外跪倒一大片,你又如何收场?”
“你在劝我?”魏承澹有些嘲讽,头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这么多年你暗地里为魏承唳铺路,又可曾有一刻为我这样周全想过?”
“如今你身在诏狱,又想玩什么花样?!”
“五年前的事情真相太过简单,但是……牵涉过广……”
“那是我的事情。”魏承澹眸子冷厉:“你只招供便好,否则允栖音即刻充入伶坊,这辈子都是官妓。”
“你……”允仲听到“允栖音”三个字就瞬间颓败,他沉默了会儿,终于不甘地垂下头。
“五年前,平津侯与驸马还有薛良辅……私交甚密,皇帝起初只是存有疑心,可是后来却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事?”
“柏砚和萧九秦二人师从薛良辅,一个是天赐将才,一个是罕见相才,而宁宣怀也破世而出,一时之间郢都出色的俊才都不及他们半分,皇帝再看自己眼前的皇子……你安于现状,无心权位,魏承枫又只会些小聪明,而魏承唳,邪肆跋扈,说到底,皇帝谁也看不上。”
“若仅仅只是这样便罢了,但是那一次秋狩时,皇帝不慎在密林中跌入陷阱,底下诸人遍寻不到,便纷纷让平津侯和驸马做主安排人手搜查皇帝的踪迹。”
魏承澹觉得荒谬:“仅仅只是因为此事……”
允仲看他一眼:“那时忌惮的种子已经埋进皇帝心里,只等破土而出……而五年前驸马在绥阳山发现矿山,便是疑心生暗鬼的开始。”
“再后来,北狄蛮子大举进犯,平津侯骁勇善战,他带的大梁军以一敌三,北疆百姓视其为神将。”
“那段时间传得最广的是……平津侯,破鞑虏,驱贼寇,肃山河!”
“北疆诸府只识平津侯,皇帝派去的钦差无人问津,随便拉出来一人,都是奉萧侯爷为神祇……甚至有百姓为他立祠塑像。”
“立祠塑像是传言。”柏砚忽然从阴影处走出来:“是谁在背后生事,想来太师十分清楚。”
他手里捏着一张纸:“而且何止只有这些……”他手指一松,纸张悠悠落下,“从平津侯驸马等人得势之后,你便开始计划这些,皇帝的疑心甚重,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他,所以这也是你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成功的原因。”
“只是你万万没有想到平津侯接连在北疆战胜北狄,你找不到弹劾他的理由,而与此同时,绥阳山的那座矿被驸马发现。火器营是大梁的一处重要地方,你从一开始就盯着这个肥差,你想将自己的人安排进去,但是偏偏前面挡了一个驸马。”
“不仅如此,还有内阁首辅薛良辅,天下门生有一半来自于薛氏,你想让允氏青云直上……无论是平津侯府还是驸马府,甚至于内阁首辅薛良辅,他们在你看来都是你坦荡途上的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