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是啥子事情呢?这要从一篮子花生说起。
说起花生,这又是个农村顶顶稀罕的作物,不但能炼油,交公粮时,一斤花生还能抵二斤玉米或是三斤高粱,要是伺弄得好,还是很合算的。
坡南队不种,是因为防不住贼,每次收不了多少花生,干脆就不种了,六圩队人多地多的,花生却是种了不老少。
当然,刨花生也是个精细活,要经过三茬。
这头一茬,社员们“大呼隆”一起上,用四齿镐刨一遍,收一轮;第二茬再用小镐或铲子把每个花生坑再刨一遍,再收一轮;等到第三轮,按每户人口分垄,重复第二茬的操作方法,刨出的花生都归各家。
如此三番,地里的花生也就被翻了个底朝天,刨得差不多了,队里也就不管了,剩下的谁要是不怕费功夫,随便刨,这个时候,地里就成了半拉大的孩子们的天下,呼朋引伴地挎着篮子,拿着小镐、铲子,组团去刨花生。
陆家就是因为陆家老大女儿刨的一小篮花生,起了冲突,最终引发了一场家庭“大战”。
就像何玉秀跟苏兆灵所说的,陆家的确是劳力多,毕竟有一二三四,四兄弟呢,奈何这一母同胞都会有矛盾,何况,陆家四兄弟外加一个已经出嫁的大姑姐,是两个不同的母亲,陆老二到陆老四是现如今的当家老太生的,陆老大和陆大姑姐,是前头已经过世的那个生的。
且说,陆老大家的女儿今年刚上学,想买个新书包,她妈就跟她说了:“钱都在你奶手里攒着,你多挖点花生,等攒够了一篮子,阿妈到街上卖了花生,就给你买。”
小姑娘因着这个动力,每天那真是卯足了劲儿在花生地里埋头苦刨,好容易攒够了一小篮子,哪曾想,被陆老二的媳妇儿回娘家时顺手拎了回去,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块布再生布,说要给自家儿子做新衣服。
陆老大从小不受老太太待见,当年娶的媳妇儿也是从山里一袋高粱米换进来的,平时被老太太压制得话都不敢大声说,只这次事关女儿,忍不住就多问了一句,当场就被老太太叉着腰,一顿撒泼谩骂。
“个没出息的野婆娘!生个闺女也和你一样,都是眼皮子浅的赔钱货!都说‘白杨树,两杈权,你家女子会扎花,我家闺女纺棉花’,你莫说扎花了,连纺棉花都不会,这彩礼花了我家一袋子的高粱米,陪嫁进来的就个破箱子,连‘两捆棉花,四个布’都没有!”
“要不是我们家把你娶进来,你莫说吃上麸皮、豆饼渣的菜糊糊,连生姜芋、甜菜都填不饱肚皮!就这,你还敢跟老娘顶牛儿,这是日子过得好了胆儿也肥了……”
陆老大从小挨饿受冻的,虽然手脚也整齐,无奈个子就是长不高,身上也瘦筋筋的莫有几两肉,相貌不提气,性子也蔫巴巴的,心里头虽然向着媳妇儿,却是不敢给她出头,小姑娘更是被吓坏了,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后来,还是嫁到同村的陆家大姑姐听到消息,匆匆赶了回来,给自家亲弟弟撑腰。
陆家大姑姐和亲弟弟可不一样,虽然同样个子廋廋小小的,却是个呛辣子,当年主动嫁在村里,就是不放心这个亲弟弟,果然她一回来,就直接和自家后娘干了起来,嗓门比她还响亮,把这些年心头积压的怒火全都倾泻了出来。
“都说小白菜,地里黄,就怕爹爹娶后娘!我和我阿弟,从小在你手底下讨活路,一年到头从天麻麻亮干到下半夜,不说菜糊糊,连口米汤都怕我们多喝一口!”
“小时候,我们两个肚子饿得头昏眼花时,你连半个红薯都舍不得给我们多吃,家里铁钩子上挂着刚收回来的豆子,你三个儿子吃得风生水起的成天放屁,却顿顿盯着我和我弟,就怕我俩多吃了一粒,咋的,现在又欺负到我侄女儿身上了,毒蝎子,烂心肠……”
总之,这一番闹得鸡飞狗跳沸反盈天的,最后还是队长出头,威逼老太太从家里存的花生里拿出一小篮来,这事才算暂时歇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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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敬泰故意作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对着几个小毛头,就是一番“啧啧啧”。
“有首歌儿是咋个唱的?哦,‘老赖子老赖子你莫叫,给你娶个胖婆娘;婆娘气足喉咙大,拎个棒槌把你打;不给吃来不给喝,赶到猪圈当睡房!’瞧瞧,这胖婆娘还是媳妇时,就辣么泼烦,当了婆婆,哪还了得?”
“这种不把媳妇儿弄得像只瘟鸡一样,就当自己倒了威、蚀了本的母大虫虎姑婆,哪家的女子要是遇上了,脾气厉害的还好,要是个糍粑心肠的,不定真被赶到猪圈睡觉啰!”
傅敬泰说完,不着痕迹地瞄了狗娃儿一眼,故意作出一副害怕得打摆子的恶寒模样。
兆康:……敬泰哥这副模样,是不是就是他大姐说的“戏精上身”?
兆康看着傅敬泰,心里有些好笑,但身上的任务还是记得的,刚要继续给他助攻,不想慢了一步,比他消息还灵通的小更,已经跳了起来,朝着狗娃儿和牛娃儿就是一连串发问。
“哎呀!六圩队陆家,四个兄弟一个大姐,我咋个听着这一家子,辣么像我阿爷说的,要跟你们家大姐开亲的那家子咧?”
狗娃儿脸色不太好看,心想不只你觉得像,我也觉得像得很。